第一章:1999年5月
希美
大阪 苍天堀。
“干杯!——”
杯盏碰撞在身边欢呼,我瞥了眼嘈杂的隔壁桌,是不知哪家的办公族在聚餐,热闹的气氛和自己这边迥然不同,若是平时我会很讨厌有人在我边上高声喧哗,但是今天,算了。我将视线收回,用手上的木筷将火炉上的牛五花翻了个面,雪花般的红色肉片已经煎熟,变成带着肉香的棕黄色。
“要不要吃?”我夹起来,对着烟火气对面的女孩问道,女孩像是聋了般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拒绝了我的美食诱惑,她仅是默默低着脑袋,长长的黑发遮住脸颊,入座已经半小时了,我都还没看清过她的面容。
没用的。对于女孩异样的沉默,我的好友,中川夏纪向我递了个眼神,摇了摇头,我悻悻地收回手。难得夏纪肯请客一次啊,可惜了。
这顿饭气氛沉默,吃得并不愉快,匆匆把点的烤肉食完,夏纪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披上去结了账,对我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聊吧。’
我说好。
女孩什么东西都没吃,夏纪过来牵起她的手,柔声说‘要走了’,她就跟收到命令的机器般起身,我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俩的互动。带着小孩子,也不适合去酒吧谈,于是我俩去了文左卫门大街旁的明日叶公园,这个点已经过了老头老太太出门散步的时间,公园里的人寥寥无几,我们让女孩在千秋上玩耍,自己这边则是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谈话。
酒吧,倒不是说真的在乎少年儿童法才不带她去的,因为生意上的往来,苍天堀所有酒吧老板都是我的熟识,只是接下去的内容并不适宜被那个女孩——灭门案的当事人所听到,夏纪和我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
夏纪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听啤酒,丢了一罐给我,我边喝边听友人讲述详情,远远望着在惨白街灯下轻微摇晃的秋千,坐在千秋上的女孩显得十分娇小,我发现她的脚甚至还够不着底下的地面,晃动着的秋千与其说是她在摇晃,不如说她更像是个深陷在公园的地缚灵。
“那个女孩叫铠冢霙,是铠冢会长的女儿……或者,应该说是前会长吗…”夏纪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指指女孩的方向。
老爹的孩子,我的……妹妹吗…不,严格来说,我和她的关系应该是主从,按阶级来说她的身份在我之上。我这么想着,我知道铠冢老爹在知命之年喜得一女,也曾和还是襁褓中的那个孩子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作为和铠冢龙也无血缘的养女,我跟她的生活也没有交集,只是感慨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小婴儿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几岁了?”
“九岁或者十岁吧。”夏纪说道,我回想了下当年组里喝满月酒的年份,到现在应该是十年吧。
前情我在电话里已经从夏纪那边听说过——铠冢老爹,被人暗杀了。夏纪在电话里没有称呼我的名字,第一句就是这个,后续只说有事相谈,电话线路可能被监听,我当面跟你讲。
次日,我在大阪的欢乐街“苍天堀”与夏纪见面。
夏纪是关东道上足以掌握任何动向的情报贩子,同时也是出色的易容师,按老规矩,还是夏纪来找我,她易容成老者带着孙女的模样只身前往大阪,只用投币电话亭联络,这样一来,应该能甩掉跟踪者吧。
我们接头的地点一直都是严桥,当天傍晚,我在严桥的桥中靠着栏杆抽烟等她。
其实,夏纪说,从外人角度来看,她觉得没必要掩护得那么复杂,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即便是黑道会长的遗孤,也没有任何危害,完全就是个老百姓,放她一条生路又能掀起多大风浪,更况且杀死孩童在道上也是公认的令人唾弃的行为。
我点点头,讲道义的黑道都会唾弃,但近年来敢做损德性的差事的黑道也越来越多,说好听点是激进,讲难听点就是无底线,我个人对此持鄙视态度。
夏纪接着说,不过优子讲的也不无道理,在那帮人眼里留着这个女孩是养虎为患。
我们俩同时看向那个只是因为身世就被卷进帮派斗争的,还不谙世事的可怜女孩。
“很可怜呢。”
“是说啊。”
吉川优子是夏纪的朋友,是神室署的一名刑警,按理来说,不管是黑道也好情报贩子也罢,游走于灰黑地带的人能不和白道打交道就尽量不打,然而这两人的关系却很是纠葛不清,希美几次提醒夏纪最好远离那家伙,因为不知道哪天就会被出卖掉,夏纪却不以为意,像是十分信任,用轻飘飘的语气说优子不会背叛她的。
好吧……现在不是回想警察的时候。
我把注意力从吉川优子那里拉回来,继续听夏纪讲话,天气转暖了,小虫也纷纷开始蠢动,脸颊痒痒的,我拍打了下,好像打死了一只叮上来的蚊子。
……总之,会纠结党羽反叛头目血洗其全家的组,明面上已经是东城会的头号通缉对象,参与叛变的是泽成组和远代组,泽成组的组长被到达镇压的田中组组长当场击杀,但远代组组长提前一步溜之大吉,现在还没有查到他的下落,还是小心为妙。
据说田中组到场时候,差一点这个孩子就要被侵犯了,归结迟迟没下手的原因,倒不是因为田中组到达的时机真那么凑巧,只是因为……
夏纪为难地顿了一下,打开七星烟盒叼上一根,不想那么直白地点破:“你也是Alpha,应该懂吧。”
“太小了?”,“嗯。”她把烟也顺手递给我一根,啪地用火机点上火,吸了一口,我俩心照不宣地吐出烟雾。
不单是说年纪太小了,眼睛不瞎的人任谁看都不会认为这是能接触性事的年龄,她说的是下面,那个洞,因为还是孩子的身体,没有发育完全所以太过狭小了,硬挤入那么小的地方跟插进塑料瓶口没什么区别,连插入方都会疼痛,因而产生犹豫推迟了暴行吧。
但是会这么说,即是意味着田中组已经去迟了,待宰的羊羔就在眼前,犹豫的期间,屠夫会干楞在那边什么都不做吗,不可能的。我推测她应该是被强行口交或者猥亵过,句子一开口就看到友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我就知道被自己不幸言中。
“是啊……”夏纪抬起头,望着街灯上密密麻麻朝着光源扑火的飞蛾。小小年纪,亲眼目睹父母被杀,紧接着又险些被凌辱,在这种凄惨的情况下救出来,说是童年直接破碎都不为过,不知道会产生多大的心理阴影,这个孩子今后人生的路要怎么走才好了。
那帮家伙根本就是畜生!畜生!可恶!!——
夏纪的耳旁响起优子的怒吼,和自己房间里被她一脚踢碎的火鹤花。当天,将这个叫‘霙’的女孩在赛之河源安顿好后,优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火爆脾气,对着盆栽大发雷霆,夏纪劝她冷静点,霙还在楼上休息,她才咬牙切齿地捏紧拳头,勉强在沙发上坐下,再抬起头时,优子眼里的暴怒已经转变成了自怨,夏纪拍拍她的肩膀,深知优子的正义感让她深感痛苦,但是,没办法的,东城会是关东最大的极道组织,牵扯到太多利益纠葛,这次的内部党派斗争只会由会内压下来自行解决,就连警察方面应该也不愿意接这么个烫手山芋,事件难度远不是她一个四课的小刑警所能插足的。
你说什么?!…听了夏纪的丧气话,优子利刃般的目光立马就射了过来,夏纪举手投降,说我不是说你们警察消极怠工的意思。霙身份特殊,是黑社会头目的女儿,除了你以外的警察是不会全心全意照顾她的,而且放在孤儿院恐怕会被排挤不说,一个人待在那里也不安全,你工作又忙,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她吧。
我可以带她去别的城市。优子用强硬的语气说。夏纪知道她又在犟脾气了,呛声说怎么去别的地方,警察可不是想调地就调地的职业,辞职去做机车快递吗?
优子烦闷地抓了抓头,哼哼着,不做声了。夏纪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那盆碎了一地的火鹤花。
比起优子,更适合照顾霙的人选,果然还是那个人吧……
希美。
伞木希美。
霙的父亲,铠冢龙也的养女,四年前因为与组织不和,忤逆第二任会长的意思,被东城会下了破门状,出走到关西投靠到近江联盟麾下的…近江是东城会最大的劲敌,伞木希美也就理所当然成了东城会的叛徒——传言是这么说的,但这不妨碍夏纪和希美的友谊。夏纪并不是东城会的人,更何况东城会内部也是党派林立,因而对添油加醋的细节并不在意,比起将霙继续放在东京,让她藏到近江联盟的势力范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倘若有追兵进犯,光是近江联盟在大阪遍地安插的眼线就足以让他们吃足苦头。
拜托希美来抚养霙——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她把自己这里能说的都说完,剩下的,只等希美那边的意愿了,若是她不肯接手,夏纪也没办法把一个小女孩硬塞给她,她对此也是做了心理准备,实在不行再考虑去拜托优子或者田中组。
沉默的空隙,夏纪在头脑里规划着若是被拒绝的后续。
听完友人的陈述,我一时间无话可说,听见老爹忽然离世的消息就足够令我备受打击,消化这一事实不是容易的事,我一不小心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了……见我抿着啤酒迟迟没有开口,旁边的夏纪逐渐按捺不住,用试探的语调旁敲侧击。
“希美…你和铠冢会长,关系…还好吧?”
“嗯……老爹是一手把我养大的人,被逐出去东城会时候也有帮我求情,下的只是破门状。那件事不怪他,是我自己要走的。”
“这样。”
“老爹当上会长后有叫我回去的意思,不过我这么早就回去的话,会内肯定会有所不满,不利于他的领导,况且我在这里也已经站稳脚跟,所以就没动了。”
夏纪对这件年代久远的东城会内部事件只知道个大概,见我平静的语调,像是松了口气,其实我在诉说这些往事时候内心也不好受,只不过不表现在脸上罢了。
“东城会内已经在布置葬礼,应该这两天就会上新闻了,现在乱成一团,闹得沸沸扬扬的。”
“…现在是谁接管?”我问她。
“田中组组长,田中明日香。”
“哦,那个人。”我点点头,“不要紧,她接管的话马上就会平稳下来的。”
田中明日香这个人对我,或是近江联合来说不算陌生,她是东城会内近年很有实力的若头,近江放在前排提防的人物,同时也是铠冢老爹的亲信……落到现在这个被动局面想必她的处境也是很难堪,但我觉得她坐上代理会长位置的话暂时不用太担心。
我不怎么关心东城会的后续,说冷血的,铠冢老爹不在了的话,我对于东城会也不再有什么牵挂。
我不再询问东城会有关的事,只是静默地喝酒,放空自己的情绪。
我让夏纪等了好一会,她是知道我现在心情糟糕吧,因此也不催促我,等到我喝光了罐子里的啤酒,把烟头在罐面上捻灭,丢进里面,才向我搭话。
“那么,你的意思是?”
“知道了,我来带这个孩子。”我说。
夏纪听我答应下,长松了口气,“伪造新户口还要一点时间,等做好了我就拿给你。”
“嗯。”
说真的,我暂时没空关心那些繁琐的,文书上的东西,我现在内心很烦乱,我将手里的铝罐捏扁,走去秋千前,低头俯视这个像玩偶一样娇小,仿佛比啤酒罐还要脆弱,一捏就碎的女孩。
我面朝铠冢霙,背对着夏纪。
快些回去吧,你在神室町消失太久被人发现会起疑。
我找了个理由,将夏纪打发回去,她是个精明的人,我又不怎么擅长说谎,她肯定识破了我拙劣的藉口,但她也明白我话里有话,所以只是说‘那好吧’,就戴上帽子准备走了。
我抬手挥了挥算是告别,夏纪离开,留下我和霙在公园,自己独自消失在了夜色中。
听着踩在水泥地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回过身,夏纪的背影正好即将走出视野,见她离开,我终于不用再强忍下翻滚的情绪,忽然身体感到一种被抽空力气般的疲累,我伸手扶住秋千的铁杆。
铁杆因为常年风吹雨淋掉了漆,碎裂的漆皮屑被手汗黏到了掌心。
为了不和前东家扯上关系,我自己也羽翼渐丰,近年来我和养父联系的频率愈发减少,养父本身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一直实行着严格的教育方针,想和他建立起如电视剧中那样亲密的父女关系是不可能的,我对老爹的感情也是敬仰大于亲密,但我知道老爹是以他的方式爱着孩子的,他的前一个亲生儿子死于一场意外,所以一直想把从婴儿开始就收养的我培养成铠塚组的接班人,受老爹的影响,我和他一样遵从着老派黑道的法则,那些古老的规矩在近年的东城会愈发被人轻视,他是预感到我继续待在东城会不会有前途吧,因而放任这个亲手养起的接班人出走到对家。
回忆养父的面容,我的印象里几乎只有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自己是业界首屈一指的杀手,也是呼风唤雨的首领,这样强大的人,也会死掉啊……是什么让他露出破绽呢。
我盯着眼前低垂着头的女孩,是她吗,老爹的亲生女儿,是妻女让他动摇吗。但我只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开口,对方也回以我沉默,以及摇晃秋千的吱嘎声。
自己若是还留在组里,就算会受到其他分家的排挤,但只要有人守卫在老爹周围,说不定就能避免这样的结局了…一出生便是孤儿的我,生命是老爹延续下来的,因此就算以命换命我也在所不惜——但现在讲这些都没用了,老爹被人枪杀的时候我连在哪都不知道,实在是,愧对他的养育之恩。
想到这里,我的内心五味杂陈,鼻头发酸,我仰头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但同时也因为自己的悲伤竟然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内,而感到些许沮丧,可能这行做久了心是会变得冷血吧。
“喂,起来…”我对女孩说道,开口的声音沙哑到不像是自己发出的,我停下清了清嗓子,拉住女孩的手让她从秋千上下来。
女孩的手如她的人形一样娇小,甚至说,作为一个整体而言,她还像是一个大型玩偶,换到手掌这种局部简直像是什么微缩工艺品……我捏住女孩的小手感慨道,柔软如橡皮泥般的触感令我吃了一惊,我其实没有和孩童打交道的经验,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更是连碰都没碰过,之所以接手下这件事,是源于对铠冢组的愧疚和报恩吧,从辈分上讲,这个女孩就等同是我的【少主】,我有照顾她的义务,而且我强烈地预感如果自己不收养她的话,这个女孩今后的命运就会变得非常悲惨,我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更何况,连老爹的遗孤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爹的九泉之灵。
在我激烈思考的时间中,女孩很听话地从秋千上下来了,我把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不过与其说是听话,不如说她完全就是任人摆布的状态,一路上夏纪就是像带货物一样把她带过来的吗,这样可不行啊。
夏纪不在场了,我四下张望没有人在,终于可以露出比较柔软的内里,这么讲似乎有些愧于老爹的期望,但我自觉自己的性格其实不是很适合做黑道,刽子手和狱卒只适合于凶残暴戾的人,同样道理,我不是那类人,因此也无法愉悦地去享受打人和杀人。
倒不是说温柔即是软弱,清理杂鱼的脏活累活,高层干部们几乎是不做的,因此在黑道想要往上爬,不可避免要接触这些,我的手上亦沾满鲜血,并非良善之辈。
黑道这种社会的阴暗面,无时无刻不有鬣狗一样的家伙觊觎着别人的软肋,想趁着破绽撕下一块肉,总之,我不知不觉就养成强硬面孔了。道上也有喜欢笑的人,但大多不是真正温和,他们的笑更像是笑里藏刀,又或者整个人都神经兮兮的——敢做普通人不敢下的狠手的家伙,脑袋多少有点问题。
比起那样的笑法,我觉得还是单纯板起脸会比较轻松。
我在女孩面前蹲下,伸手撩开她垂下的长发去抬起她的脸。小孩子的脸还真是小啊…我想着,街灯下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女孩应该是遗传了母亲的容貌,除了不苟言笑以外和她坚毅的父亲一点都不像,看起来倒像是松鼠之类,会令人联想到小动物的柔弱脸庞,送这样的女孩子去孤儿院,很容易会被欺负吧。从小在老爹开办的孤儿院长大,深知孤儿院弱肉强食法则的我在心里如是想。
“你刚才没吃什么东西吧,肚子饿不饿?”
我朝她笑了笑,女孩像是被吓到一样瞪大眼睛,是太久没笑了,突然笑一笑表情很恐怖吗?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吓人?”
女孩静止不动了一会,眨了眨眼,摇摇头。
“那肚子饿吗?”
点头,又摇头。
我小心地解读着女孩想要表达的意思,要是换作自己的小弟这么木讷,绝对一秒就不耐烦了,但不可思议,感觉对她可以有无限的耐心,我应该对小孩子是没什么兴趣的,此刻却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太伤心,吃不下饭?”我试着猜测她的意思。
点头,她垂下眼帘。
原来如此,刚经历过灭门惨案,任谁都没有食欲吧……我的孤儿经历和她不一样,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亲生父母参与的痕迹了,抚养我的是铠冢老爹和孤儿院的护理员,虽然没有独生子女家庭那么娇生惯养的待遇,但衣食无忧,也并不孤单,大体而言我的童年还是幸福的,和霙这样拥有过又被残忍夺去的悲伤,概念截然不同。嗯…但不管怎么样,人都还是会饿,要吃饭的,因为过度悲伤无法进食弄坏自己的身体就本末倒置了。
“我理解你的,但不吃饭可不行啊,想吃什么?炸串、拉面、寿司?我知道这里所有好吃的地方,带你去好不好?”不知道和十岁的小孩子能不能理解这个道理,不用说是孩子了,成年人因为受打击而几天不吃饭也是常事。她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想吃哪个,不过也许是我表露出的温和感化了她,她对‘去吃饭’这件事没有表现得很抗拒。
“那走吧。”我起身,弯下点腰,小心翼翼地牵住女孩的手行走。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经验的我才走了没几步就感到十分别扭,我的身高在女性里不算高,不过和小孩子比还是高出一大截的,我放慢下步速,育儿的第一关这就来了。不行。走了几步,我停下步子松开手,还是把她抱起来走会快点。
我转身面向女孩,看到她表情我愣住了——那是一张像是小狗害怕即将被抛弃的脸孔,我的心跳砰地一下就加快了,奇怪的感觉…是长到那么大都不曾有过的体验,这是什么,怜爱吗……我想着,再度蹲下身,伸手一把将她抱起,她的体重很轻,以Alpha的力气,单手抱着也不费吹灰之力。大约是怕自己掉下去,女孩条件反射地就抱住了我的脖子,那估计见面几个小时以来她最大的反应,逗得我哈哈大笑。
“不会啦,不会掉下去的。”
“……”
“那就去吃拉面吧,拉面。啊,再介绍一下吧,我叫伞木希美,你叫铠冢霙是吧,我可以叫你霙吗?”
女孩还是不答话,不过我倒也已经逐渐习惯了她的不搭腔,是个内向的孩子啊。我将她的沉默当作默许,迈开步子走出了公园。
霙
我坐在这个陌生人的臂弯里看向她的身后,我们俩的身后,摇晃的秋千因为无人摇动而停了下来,惨白的灯光和更深处的黑暗随着她的步伐渐渐变得遥远,继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欢乐街的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嘈杂,当时我还不知道这片土地叫“苍天堀”,未来八年我都将生活在这里,这里变成了我第二个家。
先前带我过来的女人离开了,留下我和另个扎马尾的黑发女性在一起,我不认识她,这几天接触的人我全都不认识。我感觉自己好像家里养的那只黑猫,猫是父亲两年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打开礼物盒,小小的猫瑟缩在纸盒子里,睁着蓝色的眼睛惊慌又迷茫地望着我和这个世界,我抚摸着它柔软的胎毛,安慰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现在由我变成了猫,和它一样被送到全然陌生的地方,唯一能让我感到宽慰的是,黑发女人看起来性格温柔,似乎不是坏人。
猫……
我想起我的猫死了,心情顿时失落,我被不认识的人带出一片狼藉的家里时候,在客厅一角看到了它,它被一把长刀钉在地上,地上都是褐色的血,一动不动了。
藉由我死去的宠物猫发散开的思绪,黑色如海浪的恐惧又翻涌上来吞噬了我,人对童年的记忆最早开始于什么时候呢,有的人说是三岁,也有说是五岁以后才开始,于我而言,十岁那晚再前面的记忆都已经不重要了。
原先的幸福只是梦幻泡影,在满是杀戮和血腥的夜晚就已经全部终结——长大知晓世事后我才逐渐明白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懂了何为黑道帮派间的权力斗争,但当时的印象只有全家上下都乱作一团,尖叫,哭喊声不绝于耳,焦急的母亲在最后关头把我塞进卧室壁橱,叮嘱千万不能出来,不要发出声响,我全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母亲的叮嘱又让我连门缝都不敢开,我像一只雏鸟,躲在漆黑的壁橱内瑟瑟发抖,但无济于事,最终我还是被迫近的脚步声给截住,从壁橱里被扯了出来。
几个男子围了上来,嬉笑着互相说着话,他们语速很快,即便是日语也夹杂了很多我不懂的生词黑话,所以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些什么,而后,一些人走了,一些人进来,有几个人脱去裤子,露出丑陋的,散发着腥臭味,像是红色的蛇一样的物体,我的视野被逼近的某个男人投下的阴影所遮蔽,透过他多毛的腿间,我看到面朝地倒在地毯上的母亲和她身下的血泊。
十岁的我已经能懵懵懂懂意识到死亡是什么,但那个时候我无暇思考这些,嘴里被塞进那根很难吃的东西,散发恶心气味的肉块塞满口腔,几次让我想呕,却又因为嘴里空间都被占据根本吐不出来,体内的液体像是无法从喉咙出来而被从鼻子和眼睛挤出来,我不知道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男人把那根东西抽走了,我以为煎熬总算结束,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但实际上真的炼狱还在后面。
应该是如此,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有人在炼狱之火即将烧到我的那刻把我救下了,在肥胖的男人即将压到我身上,本能地预感要被做什么很可怕的事情时候,突然门口一声爆响,与此同时,男人忽然就不动了,直挺挺地倒了下来,我没力气逃开,被他像石板一样结结实实地压住喘不过气,黏黏的血流到脸上,陷入极度恐惧的我终于崩溃,将感官封闭起来。
再之后的记忆其实都不是很清楚,因为整个人都是在恍惚中进行的,只记得自己在几个大人手间被传来传去,在好几个地点移动,最后在一个黑发女人面前停下…就是这个人,伞木希美。
记忆的碎片不自觉就随着回想浮现……回忆起男人油腻恶臭的气息,和被粗糙大手在胸部和腿间用力抠来抠去的不适,我突然感到一阵反胃,没忍住呕吐在吃了一丢丢的拉面碗里。
看到碗里混杂着呕吐物的面条,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险了,现在正身处在一家面馆,但呕吐反射已经停不下来了。
“梨梨花,明天我有点事,麻烦你打点一下‘FourShine’,面试安排放到晚上……哇啊!…”
黑发的女人,坐在边上的那个人,她的面碗已经吃空,只留下一点汤水,她正在打电话,被我突如其来的呕吐给吓了个措不及防。
“啊…不,没事。不是,不要紧,我等会再给你回电。”她挂断手机。
我呛水一样把胃里刚吃下的东西全都又呕了出来,“还好吗?”女人安慰道,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我不知道在自己涕泗横流期间,周围座位的客人以及店员都朝我们所在的这桌投来厌恶的目光,但都被女人的凶恶视线给顶了回去。
“怎么了,不好吃吗?”她担心地问我,我摇了摇头。
那家面馆在苍天堀开了很久,我之后上学,希美若是不在的话我经常会去吃,但那天我吃不下。
那个时候我还不敢叫她的姓氏,也不敢叫她的名字,她比我年纪大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只能以沉默来替代,开始叫她“希美”是再后面一点的事。
“服务生,这里有水吗?麻烦拿一杯过来。”希美朝店里喊,正被呕吐折磨的我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希美马上用口音很重的关西话抬高音量。
“喂,小鬼,你那是什么态度啊!没看到这里有需要帮助的小孩子吗?”
希美她,其实和我爸爸一样,是个黑道,但五月的关西天还不是很热,她身上穿着的西装遮盖住了满身的刺青,人群或许是对她散发的不祥气息望而却步,她又没有戴徽章,让人不确定到底是什么身份,气氛处在了一种焦灼状态。
在希美和店内的人僵持期间,我好不容易把胃里东西都吐了出来,稍微舒服了些,第一天到大阪我给她添的麻烦实在是太多了,我那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给希美怎样的困扰。
说是逼迫也好威胁也罢,黑道界本就不是崇尚讲理的和平区,而是暴力和金钱摆平一切的世界,所以对黑道来说,面子是极其重要的,只是想讨一杯水都讨不到,无疑对黑道而言是颜面扫地的事情。希美西装下的腰间配了一把肋差,只要她把刀鞘拍在桌上就能亮明身份,没有人敢不听她的话,但或许是顾忌到我的看法,希美最终没有选择这么做,她就像一个普通老百姓那样弯腰鞠躬,对店家道歉,还多付了面钱,抱着我离开了面馆。
她带着我去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在河边让我漱口,用手帕帮我洗净脏污的脸颊,擦去衣服上沾到的呕吐物,也许是怕再次出现吃面时的状况,希美买了一份热粥打包,带我先回了她所住的公寓。
“你家之前住的是挺大的地方吧?我家挺小的,你忍耐一下哦。”她对我说道。
我,虽然之前在家里过的都是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对于房屋的大小倒也不是很有所谓,对大人而言,豪华装修的大房子是钱权的象征,还是小孩子的我的认知里暂时还没有那些东西,我对于上一个家只有过于巨大的印象,古老的日式结构配上巨大的房子像是迷宫一样,从卧室到洗手间都不太方便。
我更喜欢希美的家,很温馨,那个我后来八年一直和希美住着的地方。
希美家离金龙拉面不远,也离她管的几个风化场所不远,她在京都那边还有一栋房产,但因为产业几乎都在大阪,因此很少去那边的家,她说大阪的公寓是手下置办的,在终日嘈杂和光污染的欢乐街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她的家在苍天堀最高的一栋公寓楼,高楼也就注定房屋面积不可能有独栋那么宽敞,不过对于我们两人来说,三室一厅的面积早就足够住人了。
给前台出示了门卡,希美带我搭电梯上楼。这里另个好处就是这栋公寓楼的安保很不错,用来防真正的黑道还是差强人意,但防混混是绰绰有余。
电梯停在十三层,希美大跨步迈出去,在自家门口停下,我见她没有按门铃,直接掏出钥匙插进钥匙孔,才知道她是一个人住。
“到咯。”
她把我放到地上,用拎着热粥袋子的手啪地一下敲开开关,屋里顿时亮堂起来,自己原先的家像是古堡深不见底,希美这个拢共没有几步就能看完全貌的家反倒让我产生了安全感。
“会自己吃饭吧?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她把我安顿在茶几处,转身进了浴室,我就像刚到新环境的猫一样好奇地环顾四周,希美的家里和典型日式房屋的陈设迥然不同,干干净净,几乎没什么多余的物品,很多年后社会上开始流行一种名叫“断舍离”的风潮,即是说把没必要的东西就统统扔掉,使家里显得简洁明亮,这种装修似乎也叫什么“轻装修”,我觉得希美家的风格也许就是那种设计的鼻祖。
唰啦啦啦啦……从浴室里传出水声,知道有能保护自己的人就在附近,让我感到安心,本来就一两天都没怎么进食,还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掉,肚子真的饿到要痉挛了,我打开塑料碗,小口吃着清淡的粥品,风味浓重的拉面可能也是诱发呕吐的因素之一,这次就没有吐了。
……仔细回忆的话,还有个警察打扮的姐姐也对我还挺好的,被救出来后有段时间我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她给我买了面包和水,她穿着深蓝色的警察制服,肯定是个好人,但她看起来脾气有点暴躁,和别人打电话总是气鼓鼓的,让我不自觉有点怕她,因而对希美的印象更好……更重要的是,希美身上有股和父亲身上相似的气味,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理解到,那是因为希美家用的日用品和我自己家是一样的,她抽烟的牌子也和父亲是一样的,那种似曾相识,家人般的味道就是源于此。
“你吃完了吗?”
片刻后,希美回来了,她把西装换掉,穿了件T恤和家居裤,嘴里叼着根香烟,以现在的健康理念看来我和她的相处模式极不健康,从小到大没少吸二手烟,但当时资讯没那么发达,比起健康小贴士我更关心每周播出的《神风怪盗贞德》,况且父亲在家也会吸烟,所以没觉得有什么。
我点点头,她把脏碗扫进垃圾桶,带我去了浴室,她把T恤袖子捋起,我看到了她满手臂的刺青,视线不由就跟着她去拿毛巾和搓澡球的手臂游走,察觉到我正盯着看,她回过身。
“啊,这个,会害怕吗?”
“…不。”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不懂这个字有什么令人吃惊的部分,思索一会,我才明白她是因为我开口说话而惊讶。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她乐呵呵地说道,在我面前蹲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瓷砖地上。
“…没有。”
我顺着她的动作,向上伸长两只手臂,她顺手就把我的衣物三下五除二脱去,把我抱进浴缸里,我没有在家佣和母亲以外的人面前赤身裸体的经验……除开不可抗力的暴行的话。好在希美的动作十分自然,毫不令我感觉羞耻,也没有引起我的应激。
希美就像小黑猫初到我家时,我给它洗澡那样洗着我,她的手臂一直在我眼前晃悠,我便分辨起那是什么图案……这是,樱花和乌鸦吧……父亲身上也有大面积刺青,见惯了的我自然也不会怕希美,刺青又不会吃人,很多事情长大后才会知道,人们惧怕的其实不是刺青,而是刺青所代表的身份。
她一手拿淋浴喷头一手给我涂抹沐浴露,用搓澡球替我搓澡,袖子几次滑下来,希美重复着捋袖子的动作,连自己衣服上都一块深一块浅的水渍,最后终于受不了,把水关了站起来好好卷牢衣袖。
“你不进来吗?”因为看她衣服都变得湿哒哒了,我向希美问道,她看了我一眼,反而惊奇我我这么说一样抬抬眉毛,笑着摇摇头:“不,我等会洗。”
“为什么?”
她像是被我的反问难住,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想被你看。”,我觉得她的回答很狡猾,明明我都给她看光了。
希美让我在浴缸里泡着,出去了一会,热水令人身心舒畅,那个夜晚之后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下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变得想睡,正当我趴在浴缸边缘犯困之时,门又被推开,我立刻坐直身子,假装自己并不困,她也不立马看我,抖开手里的一件T恤自言自语,“这件应该能当睡衣吧……”
“你洗完了吗?”
“嗯……”其实,还想再泡一会的,但希美等会还要洗澡,我不想给她添麻烦,就点点头,她把我又从浴缸里抱出来,用浴巾仔细擦拭头发和身体,刚才没有感觉,现在我却感到羞耻了,不知该如何摆放的双手微微遮到胸前护住胸部,她拿来一条样式很成人的内裤给我穿上,被迫分开腿令我有点不适,但希美很温柔,看我的眼神跟那些人完全不一样…我还是按她的意思穿上了。
“啊呀…果然不能凑合吗。”
她拿来的内裤松松垮垮,一松手就掉了下来,她挠挠头,只好把内裤又收回去叠好,转而抓来那件T恤给我套上,过大的短袖穿在我身上像长袖一样,衣摆荡到了我的膝盖。
“先这么穿吧,衣服明天再买。”
希美将洗完澡的我带回客厅,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想看电视就看吧,要睡觉的话,卧室在那边。不要动我的烟和打火机哦。”她把遥控器递给我,说完,就拿了衣服折回了浴室。在家里我有学不完的课程,身边还总有佣人寸步不离,希美这种放养式养法让我既轻松又新奇,她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但哗啦啦的水声让我知道她就在附近,所以不会孤单寂寞,电视里没有我感兴趣的节目,我便在屋子里随意转悠起来,之前说了,希美屋子里没多少东西,摆在电视机柜旁的一个深蓝色盒子在这个空间里显得十分惹眼。
她只说别碰香烟和打火机。深蓝色盒子不重,但感觉里面可能装了什么宝贝,我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拿下来放在地上,拉开拉链,迎接我的是两根带有按键的,银色的金属管,好像能拼接起来。
这是什么,笛子吗?音乐课有教我们学吹笛子,不过那个看起来没有希美的这个高级,造型没有那么复杂,我拿起一根银管,管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很是美丽。
希美洗澡洗得很快,我都来不及把东西收拾起来,还在研究怎么把管子拼起才是正确的,她就已经洗完出来了,见我在动她的东西,希美快步走过来,她的左手抬起,我以为她要打我,赶紧低下头,没想到她只是把手轻轻放在我脑袋上揉了揉,然后在我边上坐下来。
“真怀念啊,好久没练长笛了。”希美用愉快的语调说着,拿走我手里的银管,两下把它们熟练地拼装在一起。
“你的吗?”
“是啊。”
摆在希美家里的,那肯定是她的,但她还是认真回答我。
“你会吹吗?”
“会哦,要听吗?”
“好。”
希美吹了我没听过的曲子,她的长笛的音色和我在学校听的不一样,上课时候我对笛子和书本上的简谱兴趣寥寥无几,大家一块合奏参差不齐的声响简直就是噪音(其中也有我的一份),但希美吹感觉就不一样了,她的水平甚至在音乐老师之上,吹奏长笛的希美看起来很文雅,和她满身刺青的黑道形象截然不同。
一曲听毕,她把长笛放下摆在膝盖上。
“……很厉害。”我不太懂音乐,只觉得很好听。
“是吗,谢谢夸奖。你想学吗?”
我对音乐没有兴趣,但她笑着看我的表情就像一只温柔的大狗,让我很难拒绝她的邀请。
“…可以。”
“哈哈,好,那我有空教你。但不是现在,现在该睡觉了。”
希美把长笛收进盒子,用教育小孩子的口吻对我说道,将我一把抱起,带我去了卧室,她的卧室和整个房子一样同样没有多少东西,不过床很大,她不经意地把一个方盒子从床头扫进抽屉的动作被我捕捉到,这次她没有大方地把东西展示给我,不自然的动作令我好奇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但因为她的身子占据了床的那边,我的好奇心只好作罢。
灯关掉了,我蜷缩在温暖的棉被里,希美既不摸我也不抱我,就只是把床的半边让给我睡,我惦记着睡前没能确认的方盒子,困意很快袭来,逐渐陷入沉睡之中。
第一天住到希美家睡醒后,我全然忘记了小方盒子的事情,因为更多与我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接踵而至。
差不多是上初中后我有回偶然想起,去床头柜翻找才得知那个方盒子里装的是避孕套,不是说那个盒子一直没动过,而是希美每次补货都会顺手放在方便拿取的床头柜。等若干年后我逐渐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希美枕边人源源不断——而大感不悦则是后话,同时也解答了我总是能在卧室闻到各种香水味的疑惑,但在当时,我连避孕套为何物都不知。
虽说对于希美来说有很多性伴侣也不奇怪就是了……她本身就是经营风月场所的黑道,指望这行业的家伙们洁身自好根本是不可能的吧,如果和普通人一样循规蹈矩,那也就不叫黑道了。
再者,当年的我也太小,希美身边围绕着哪些人不是我能操心的问题。
——说回与我息息相关的事。
到大阪被希美带回家后,接下去的几天,我过着此前全然没有体验过的茫然生活,我既没有去上学,也无法出门,希美给我解释了一堆不允许我出门的理由,她讲得太多以至于我听得左耳进右耳出,最后,她用很抱歉的表情看看我,问我没有调皮到会去爬窗子的地步吧?我不懂为什么我要爬窗,摇摇头说不会,问她为何这么想。她苦笑了下,说日本每年调皮捣蛋从窗户掉下去的小孩能堆满一个卫生间,幸好你看起来比较乖。
我连忙惊恐地回头看了眼希美家的卫生间。
“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我中午会回来的。”
希美叮嘱完,就反锁了家门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待在屋中无所事事,我看了一早上电视,中午希美回来带我外出吃了饭,还去商场买了几套内衣和能穿出门的衣服,父亲有时候会带我去神室町玩,神室町的喧嚣和这里很像,只不过这儿满街的人们操的都是关西口音,我们没有在街上逗留很久,回到家后,她继续将我留在屋中。
在旧的家的时候,我看电视的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希美不会管我这个,能无限制地看电视令我十分开心,不过新鲜劲很快就过去,电视上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播好看的节目,我无所事事,只好去睡觉。若是再大一点年纪,我想我会选择看书打发无聊,十岁的我还太小了,汉字不认识几个,对阅读也还没有产生兴趣。
…但我又难以睡着,或者说,我很害怕入睡,只要周围没了动静,那晚的恐惧就会漫上来淹没我。希美写了联系方式的纸条放在茶几上,我没有给她打电话,我很怕频繁打扰会惹得她不愉快,因为父亲就是这样,一方面我打从心底觉得强健的父亲比羸弱且絮絮叨叨的母亲要可靠,另一方面,我又不喜欢父亲板起脸,小时候对父亲的倾慕估计就是单纯的慕强心理,自己很弱,所以本能地需要寻找一个强力的靠山。
长大再想想,父亲是黑帮头目,母亲是风俗女,我的家庭环境和教育方式打从一出生便是扭曲的,遗传了母亲纤细瘦弱的身材和父亲冷漠性格的我被养成了一个怪胎,很快我便发现我对于那晚恐怖记忆的源头是懊恼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太过弱小,无力反抗任何事,对于双亲和家佣的去世却无甚想法,论悲伤程度,猫的死亡比父母的死亡更令我哀伤,我隐隐觉得这样对已过世的父母非常之抱歉,但还是停不下已经定型的感想。
我反复睡和醒,以及各种胡思乱想,像被梦魇蛊住,终于一夜过去,迎来了黎明的曙光,希美恰好是这个时间回来,我一晚上睡跟没睡一样,精神疲惫地下床去迎接她。
“抱歉,吵醒你了?”
她在门口换鞋子,我摇摇头。希美扫了眼茶几,见昨天买回来当晚饭的盒饭我动也没动,就问我难道没有吃晚饭,我说是。
“怎么不吃,是不会用微波炉吗?”
“不…没什么食欲……”
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饿了,可我又累又困,实在没力气再去吃饭,所以只是抓稻草一般走上前抱住站在门口的希美,她的身上混杂了很多不同的气味,烟味、酒味、洗涤剂味、还有其他我说不上的气味,那些交织在一块的气味显得她风尘仆仆,不过并不难闻,我贪婪地嗅着活生生人类的气息。
希美让我抱了一会,摸摸我的头,说饭还是要吃一点的,她把我抱去沙发上等着,自己拿盒饭去厨房加热。厨房传来微波炉加热食物呜呜的声音,我其实更想赶快去睡觉,但希美辛苦帮我热了饭,我姑且还是吃了,在我坐在沙发上进食中,她去浴室冲了个澡。
“…你不吃吗?”
她洗得很快,应该只是随便冲洗了一下,见希美从浴室洗完出来,我向她问道。
“吃过了,我好困,要去睡了。”
她打了个哈欠,迈步往卧室走,我赶紧丢下盒饭追上去,见我那么紧张,希美反倒疑惑了,“咦?怎么吗?”
“我也要一起睡…”
“你没睡吗?”
“睡不着…”
“啊…这样。”
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但我感觉希美的态度立马变软了,其实她整个人气场都很温和,要形容的话,应该是变得像要呵护小动物那样的柔软程度。“那一块睡吧。”她将我一把抱起放去床上,自己也钻进被窝,多了一个人的床铺顿时变得和昨晚不一样,看得出她还是想一人一半床那样睡,但因为我缠着要抱,拗不过的她也只好随着我的性子,希美的身体热乎乎的,像一只大型毛茸熊。
经过前面吃饭一折腾我反而暂时不是那么想睡了,她自己明明很瞌睡,却还是耐着性子陪我聊天,从聊天中我得知她负责的基本都是风化场所的生意,什么是风化场所?我问她,她打着哈欠回答就是酒吧,泡泡浴之类的,她挑拣了些没有那么少儿不宜的部分给我说,避过了成人录影带、妓院之类的生意,涉及这些灰色地带难免就会有摩擦,比起真的接夺命生意的组,希美的组要温和一点,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发生械斗都是家常便饭。
一晚上没合眼,希美讲着讲着就睡着了,我趴在她身上观察着她的面孔,希美既不像我的父亲,也不像我的母亲,比母亲要可靠,又比父亲要温柔,可能就因为她谁都不像,因此比起亲生父母我反而对她好感更高,明明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和她待在一起却让我有种家人般的感觉,不谙世事的我此时也分不清亲情与恋情的区别,只是觉得希美很温暖,我不想放她走。
就这样,颠倒黑白的作息又持续了多日,我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希美不在身边我便睡不着,她也自觉这对正在长身体的小孩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对此很是苦恼。工作上的事情走不开,希美也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存在,没有办法,不健康的作息最后还是只得放任下去……这个坏习惯不知道什么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可能就像小孩长大自然而然就不会尿床了一样吧,长大后我也经常熬夜,也不见得有多么健康。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感觉,白天和希美一起睡觉显然比晚上让我一个人睡眠更让人安心,至少我不再做噩梦了。普普通通的日常期间,另一边的东京,我父母的葬礼仪式已经过去,葬礼那事还是某天希美没有照例在晚上出门我才知道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十岁孩子的认知就是这样,怎么可能懂死去的人比活人还要复杂,法事和葬礼持续了一星期有余,之后尸体才得以下葬,因为明面上“我”在那天晚上就已经随父母一同死去,希美又是东城会的叛徒,所以我们俩都不可能在葬礼上露面,若想吊唁只能等风头过去,所有人都不再关注的时候才行。
去东京的前一天难得我在晚上睡觉,希美很是习惯经常颠倒的作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能睡着,我就不行了,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能入睡,只得第二天在希美的车上补眠。
希美穿了全黑的西服,也给我穿了黑裙子和黑鞋子,车子行驶在公路上,她嘴里叼着香烟,一只手把控方向盘,七星烟的烟味弥散在车厢里。
“霙,爸爸妈妈走了,你会难过吗?”我正趴着车窗打瞌睡,希美突然向我问道,我只好提起精神回话。
难过啊……说是全然不难过是不可能的,毕竟是生养我的父母过世,但又不是特别特别的难过,我难以形容那种悬在半空中的感受,难道是我没有从原生家庭中获得过应有的关爱吗?长大后察觉自己真意的我不无这样猜想,但那时我还没有对希美萌发恋爱的情愫,只是觉得曾经的家人和居住的屋子彷如被生死分隔在海的对岸,此刻变得十分遥远,我不想回到过去,因为认定回到过去势必会再次经历那晚的惨状,与满屋子的血腥和男人对我做的暴行相比,在对岸与希美待在一起感觉要好多了。
“嗯……”我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她明白我的性格,也没有继续追问。说起来,我都还没有问过希美为什么要照顾我,我在她家已经住了快半个月,相互之间的话语也稍微多了起来。
“希美。”
“嗯?”
“你…为什么要收养我?”
“这个嘛……”她把手伸出车窗弹弹烟灰,“…铠冢龙也老爹,也就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
“诶?”
“只不过我们是养父女关系啦,但我一出生就是孤儿了,是铠冢老爹资助的孤儿院把我抚养成人的,所以和亲生也没两样。”
原来是这样,吓我一跳。
不知为何,知道我俩没有血缘关系,我松了口气。
“铠冢老爹对我有恩,所以他不在了的话,我必须保护你。”她把烟叼回嘴里,语气平静地说道,但我知道她讲的是认真的。
“那…我们算是姐妹关系吗?”
希美那边似乎用了些手段将我的身份迁到了她的姓氏之下,现在我已经不叫‘铠冢霙’而是叫‘伞木霙’,作为名义上的监护人,希美的定位应该是‘母亲’吧,不过以母女相称有点奇怪,希美比我的母亲看起来要年轻许多,意气风发,全然没有母亲和女家佣身上那种颓败的气质,硬要说的话,我更愿意喊她‘姐姐’。
内心深处,我其实不想喊她任何带有辈分的称呼,不想她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我,之后我时不时就在想,为何我比她晚出生那么多年呢,若是同辈的话,我就不必等如此久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是觉得那样太僭越了,确切来讲应该是主仆关系,我该称呼您‘少主’。”
她没在意到我复杂的内心变化,‘僭越’,她讲了个复杂的词,联系上下文我懂了她的意思,是说我的地位要比这个先前素未谋面的人还要高吧,曾经的家里我也有专门服侍寝居的仆人,但不是希美这样的,她比起来……更像是保镖、图画书里的武士。
‘少主’这个词听起来比佣人喊我的‘霙小姐’要更气派,我不自觉笑出了声,得知我的地位在希美之上,和她是宛若主臣般的关系,让我内心有些雀跃。
“倒也不必喊少主…很奇怪的,还是叫我霙吧。”
说真的,希美没必要做到这步,换谁来都觉得不必如此……她似乎很执着于黑道的规则,对这帮人接触多了,我才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希美这样,不,应该说希美这样恪守传统的黑道才是少数,黑道入行时组长会和小弟喝结拜酒,之后小弟就要对老大无限尽忠,大部分人早就不在意这套把式,不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结党私营和政变,但就是希美的守旧才令我心生好感,她若不是那么忠心耿耿的人,打从一开始就不会接手,父亲已经过世,抚养我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即便是这样,希美还是收养了我。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想法,希美给了我更好的生活是事实,光是这点,我也会一辈子感激她。
我对黑道无甚兴趣,但大约我的体内或多或少还是流着黑道的血吧,我很坦然地就接下了父亲过继给我的,希美的忠诚。
驱车五六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墓园,父亲和母亲,以及,我自己,我们全家的墓都埋葬在东京郊外一处气派的墓园中,东城会每代会长过世都会埋葬在这里,进园前,希美警惕地四下查看了一通,确认没有危险才让我下车,我们带着准备好的线香和菊花上坟,在那个家里,与我最亲密的应该是我的宠物猫,但墓碑上果然不会刻猫的名字。
希美神情庄重,虔诚地对着墓碑祭拜,对于父亲的过世,我觉得她的悲痛远在我之上,印了梵文金字的线香缓慢燃烧着,她抬起头,忽然问了我一个十岁孩童应该答不上来的严肃问题。
“霙,你想复仇吗?”
“复仇是指?…”
“杀死你父母的人,那两个组已经被除名,其中一个组长逃走了,现在下落不明,其余组员都是通缉状态。”
“你要把他们全杀了?”
希美没有回话,但我看她眼神凶狠,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我没法理解黑道之间那种深厚的情感,不过换位思考,若是希美被杀死的话,我也会想把凶手碎尸万段。
和小孩子谈论这些真的没问题吗?我想着,却又很高兴这时候她好像并不把我当成小孩看。
“不用了。即便你不动手,东城会也会追杀漏网之鱼到天涯海角吧。比起来我更担心你的安危。”
我用在家耳闻目染浅薄的黑道见识回答了希美的问题,她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抱歉地蹲下身,眼里的怒火平息了。
“…你说得对,我应该以你为优先的,对不起。”
“不用道歉。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陪在我身边。”
“…是。”
我伸出手,像她抚摸我一样摸了摸希美的头发,她乌黑的长发顺滑,好像在摸一只尽忠的猎犬。
第二章:2001年4月
霙
近畿铁道,日本桥站。
早上七点三十分。
红白色的车门在我和希美面前打开,我俩随着通勤人流一道步入车厢中,日本桥站算是上下车的大站,不很早出门肯定是没有位子坐的,今天也是一样,不过我对此早已习惯,如往常一般站到车厢角落拿出文库本,希美也跟着站到我面前,一只手握着扶手杆,她是个无论什么时间都能工作的家伙没错,但却不常早起,可能今天的事情很轻松,她毫无防备地,在我面前打了大大一个哈欠,我的视线越过书本,看见她雪白的牙齿和红黑色的咽喉。
平日上下学时间我都会阅读打发时间,但今天没有看,因为观察希美会更有乐趣。
“好困……”她嘟囔着,擦擦眼角的因哈欠流出的眼泪,“霙你每天都起那么早不累吗?”
“不累哦,学生就是这么早起床的。”我说道。顺便低头看了看今天第一次穿上的白衬衫和红格子裙,新衬衫浆得笔挺,穿在身上稍显拘束,领结是红色的,新学校的领结颜色为青黄红三种颜色轮换,红色代表了今年入学的一年级新生。
今天是我上国中的第一天。
我就读的是离苍天堀有段距离的私立中学,比小学时候要更远一点,今天起得还是有点晚了,以后需要更早一些起床避开最拥挤时段。我想着,继续将注意力投放在希美身上。
“到学校要几站?”她问我。
“五站。”
“那我打会盹,到了叫我。”
“嗯。”
语毕,希美闭起眼。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穿西装,而是穿了衬衫和牛仔裤,开学典礼这样稀少又正经的场合,其实家长穿正装的会比较多,但希美反而反其道而行,她希望今天看起来是个老百姓而不是黑道,对我而言倒是没什么差别……希美无论怎么穿都很帅,而且,她愿意来参加开学典礼就已经让我很开心。
电车在铁路上高速行驶,看了一会她,我转过身去,车窗玻璃上映出我的装束和面容,开学前,希美带我去剪了一次头发,现在玻璃窗中的我留着不到肩的短发和齐刘海,这个状态不错,我还记得自己刚被希美带回家时照到浴室镜子的样子,两三天没有好好梳妆打扮的我看起来活脱一只流浪猫。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小学生,是国中生了,有点大人的样子了。啊,不过,时常有人说我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我想是我不太爱说话的缘故,但还不够,我希望快点长大到身心都成熟的那一天……
今天也是日常又平和。
距离我被希美收养,已经过去了两年。
——时间回到两年前祭拜的那日。那天,我在墓园见到了双亲和自己的墓碑,亲眼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过往已经死去,被全部抹消了,从那天开始我要抉择自己的人生。
这对十岁的小女孩来说或许残酷,但我很高兴希美没有替我包办,而是把路途摆在我面前让我自己做选择,她给了我两条路,一是复仇,追杀所有参与灭门血案的凶手,继承我父亲的血脉,将我扶持成新一代的黑道。二是彻底和这些断绝,只做一个普通老百姓。
当然,你也可以完成复仇再当老百姓。像是缓解当时紧张的气氛,希美打趣一样这么补充了一句,我亲眼目睹过亲人和我的宠物猫死亡的惨状,明白有些底线跨越过后本质就不同了,希美,应该也是做过这些肮脏的事的,我不希望她眼里的颜色因为我而更加污浊,便说算了。
我选择了第二条路,那之后希美就不再提复仇,安安心心与我一同过起了风平浪静的日子,就这样,两年过去,其中不免还是会出现一点小磕绊,例如希美经营的地盘有人来找茬,又或者我被校园混混骚扰之类,但大体还是平稳的。
说起来,希美选择了更远的中学也是因为那家校风更好,虽然就我了解哪里都差不多,到处都有会恃强凌弱的人,我沉默寡言,又长了一张看起来容易被欺负的脸。小学我还太过幼稚,刚转学到大阪被女生团体排挤,从头到尾泼水关进女厕所时我还吓到不知所措,放现在我都不屑用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去麻烦希美,打电话给梨梨花就能摆平了。不过回想一下的话,我甚至还有点感谢当年被欺负过,落汤鸡一样回到家的我立马就得到了希美无微不至的安慰和照顾,希美给我洗了个热水澡,冲了可可让我暖身,她拿着吹风机替我吹干头发,我边喝边掉眼泪,说班上的女生团体骂我又瘦又丑,希美关掉吹风机,到我面前蹲下,直视我的眼睛,严肃地说才没有,霙长得很可爱——我的心砰砰直跳,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别人怎么讲我都无所谓,有希美在意就足够了。
那之后我是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再以后班上就没人来骚扰我过了,后来和梨梨花熟络起来我才知道,她花了点小钱转包,让学校里的不良小学生威胁了欺负我的那帮小女生一顿。
“天哪,这也太掉价了,居然要堂堂黑道去和小学生打交道,如果不是小霙的话我才不干咧。”梨梨花吃着她最喜欢的卤鸡蛋,嘟嘟囔囔向我抱怨,说希美未免也太宠我,我听了喜滋滋的。
剑崎梨梨花是希美的副手,也是和我走得很近,很疼我的人,她个子比希美高,蓬蓬的长发和软绵绵的性格令她看着好像一只古代牧羊犬,但据说手段一点也不像性子那么绵软——倒也不会用在小学生身上就是了,我升入了初中,希望以后如果有找茬的混混的话,能稍微多给她一些挑战性吧。
在我回忆着两年来的一些琐事期间,车到站了,希美没有给我叫醒的机会,听到到站广播她就敏锐地睁开眼。从车站下来再走五分钟就到了学校,许多盛装打扮的双亲与孩子一起站在盛开染井吉野樱的私立中学门口拍下纪念照,我这边只有希美一人,她才二十七岁,比到场的大部分家长都要年轻,站在身边像是我的姐姐。
“我们也照一张吧。”希美说着,从包里拿出尼康相机,她有很多不像黑道会喜欢的爱好,除了长笛,其中一个便是摄影,我对拍或被拍都没什么兴趣,若是其他人提出摄像请求我应该会回绝,但对象是希美的话我很乐意。她把相机交给某个家长,让那个人替我们拍下了宝贵的相片。
进了校园,再之后就是入学典礼,客套的仪式从头到尾都大同小异。好无聊,希美把手插在口袋里,在边上自言自语。我问她有上过学吗,她说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下去了,他们那个年代不像现在大力普及了义务教育,那时候能上大学的才是少数。
希美头脑很聪明,放现在一定能考上大学的。我说。她笑笑,对此不是很有所谓。我的父母也都不是高学历,毕竟在黑道要能坐上高层,靠得可不是书本上的知识。
霙觉得上学有意思吗?她问。
还可以。我说。学习对我来说不是太困难的事,至少小学课程非常轻松,我的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希望国中也能那么顺利。
那以后我送你去国外读大学吧。校长在演讲台上致辞,希美远望着台上谢顶的中年男人,这么说道。那是希美能给我最好的条件,我低下头,一面是心里感激,一面又不想离她那么远。便回她,再说吧。她嗯了一声,我们继续听着校长在台上滔滔不绝。
半小时后,入学典礼结束,希美也随着家长们的步子要回去了,临走前她摸摸我的脑袋,打趣地说再不走烟瘾都要犯了,我恋恋不舍目送希美离开,按分班表去了自己的教室,这里离我小学有段距离,放眼望去,果然没有认识的人。只是这么一说,对我而言有没有也无所谓,反正我在学校多半是单独行动。
我的班导是个和校长相像的中年男子,简单自我介绍后,就开始选举班干部,第一个学期彼此都不认识,便由老师挑选,这些东西都和存在感薄弱的我无缘,今年也是,被选中的一看就是开朗活泼的孩子。
我以为初中大概也是会边缘人一样度过,但可能这个学校校风真的还不错吧,第一天坐在后座的女生就热情地向我搭讪,说自己叫田中美纱,问我叫什么,从哪里毕业的,她的姓氏和希美有时会提到的,东城会的现任当家一样,让我稍稍提起一点兴趣,但应该只是凑巧,日本姓田中的估计没有几十万也有几万人,而且这里是关西。
“我叫伞木霙。第五小学毕业的。”我从文库本里抬起头。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交个朋友也不失为坏事。在希美的影响下,我对和其他人接触也不是很有抵触了,就这样,田中美纱成了我第一个朋友。
升入国中后,生活也是依旧波澜不惊,开学不久,我在美纱的邀请下和她一起加入了吹奏部,她是为了吹奏部的帅哥学长,我则是跟着希美学了两年长笛,刚好也有兴趣。只不过,入部后不久我改成了开始学习双簧管了,一方面是长笛人数已经饱和,另一方面,我看了音乐书籍,里面说双簧管和长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乐器,我想和希美更加亲密,希美也赞成我想学其他乐器的想法,爽快地就去买了,但她似乎并没发现我额外的心思,明明是个大人……嗯…迟钝的这点也很可爱就是了。
学业难度没有陡然上升,我应付起来并不吃力,作业量比小学要稍微多一点,但也还好,总体上我的学习和空闲时间还是平衡的,当然,也有对学习不是那么得心应手的学生,田中美纱就是其中一例。
我到教室通常都很早,因为不喜欢满员的电车,我自认为到教室已经算是第一梯队,但到教室门口常常会看到美纱也等在那里了,她性格其实挺懒,能让她那么勤奋的动力不是晨读,而是抄作业,用早上十五分钟换晚上一小时的空闲,还算是划算的买卖吧。
“快点快点!…霙,快把数学和英语借我抄抄!”
我俩一到位子上她就催促我赶快拿出作业本。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我一面无可奈何地说着,稍微教育她几句,偶尔也自己做做作业比较好,把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给她,她谢过转头就开始奋笔疾书,那之后,第二、第三梯队的学生也姗姗来迟,作业本就在一群人手中传来传去,好像夜店女郎一样。
和小学不同的是,升上初中的我懂了用作业可以收买人心,因此人际关系大有改观。我的作业正确率高,字迹工整,在班上是绝对的抢手货,而且不像其他好学生厌恶被抄作业,我不在意这个,倒不是说我真就那么大度,而是因为我发现只要给同学作业抄,即便我外貌不出众、没有领导力、沉默寡言,在班上还是能获得一众支持,成绩不好的坏学生和欺凌者重合度很高,这帮人特别依赖我的作业,隔壁班有人来找我茬,我们班的混混甚至会帮我回敬回去——毕竟若是我被欺负得受伤或是心情糟糕,第二天的作业就断档了。
为了提高效率,班上抄作业的梯队也会分流进行,第一批诸如美纱又或者混混头子柏原早就抄完了,正悠闲地吃早饭,现在被广泛传阅的是他们抄了我的二手作业,精力旺盛的国中男生像豺狼般绕着课桌围成一团,原子笔蚕食书本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喂!公平!不要用吃了肉包的手去碰伞木的作业本啊!”
“啊!抱歉!”
我在看小说,虽说这么嘈杂的环境都看不进几个字,突然,混混头子拿起我桌上的橡皮冷不丁朝人堆狠狠掷过去,“还想不想抄伞木的了啊!?明天就给你小菅那本。”他大声吼着。
“不要啊,他的字写得根本看不懂的!对不起,对不起啦!”
被砸中的男生灰溜溜地把橡皮捡回来放回我桌上,连连向我道歉,我若无其事地继续翻书。这就是收买的力量了…我都不需要亲自出马,就有人会自发地维护我的东西。
“霙,你的脾气还真好啊。”美纱说。
“是吗。”我淡淡回她。一年级读了快一学期,经过几个月磨合,班上年级上也渐渐分化出了许多小圈子,希美送我读这所学校的初衷很好,希望我身边多点好学生,不要再受欺凌,但现在我的身边反而被各路坏学生簇拥,因为老给别人抄作业,把成绩差的差生带得更差——虽然我觉得这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班上好学生的那部分向我投以鄙视的目光,看样子是混不进去了,也罢,我本来也没有想和他们一起,比起道貌岸然的好学生,差生说不定还更真性情一点。
“伞木,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第三堂课下课后,班主任点了我的名字。怎么了怎么了?后座的美纱焦急地扯扯我的衬衣,被班主任点名总没好事,我没回她,心里大体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到教职员办公室,他把我的作业从书叠里抽出来丢到桌上,果然是问起这件事啊。
“最近有作业到处传抄的流言,源头的那本是你吧?”他把眼镜摘下来,拿起桌子上的眼镜布擦了擦,又戴回去。
“不是。”
我面不改色地答,内心有点不耐烦,我都一直叮嘱过早自习前十分钟就不能抄了,早上被抓包的长谷川把我供出去的吧。
都已经快一学期才发现,老师也是挺钝感的。
“那你的作业怎么会在长谷川同学手上?”
“不知道。我一到学校就交上去了,他自己抽出来抄的吧。”
“别撒谎了,之前有道题班里三分之一都错得一模一样,答案是正确的,全部是小数点没有点,这类低级小错误只有你会犯。我们班作业都挺好的一到考试就一塌糊涂,你说说吧,到底多少人在抄你作业。”
“……都说了不知道了。”
班主任气得翻我白眼我也没讲,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样,差生团体本质和雏形的黑道类似,把同伙供出去的下场都不会好过,这个老师才是什么都不懂。
我开启双耳屏蔽模式听他数落了半天,最后听到一句:“晚上叫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她晚上没空。”
“必须过来,一晚上假都请不出来的家长还想教育好小孩吗?”
“……”
班主任把我训完就放我回去了,一到教室我就被差生群拥上,激动地问我班主任骂了什么,我说没什么,也没把人供出去,所有人听了都松了口气。
我挤过人群回到自己座位上,啊,好麻烦,我托着腮心想。
不然叫梨梨花代替希美来好了……比起别人抄不抄作业成绩差不差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给希美留下坏印象会让我更不开心。
我本想放学后找梨梨花来替的,但初中生的思维果然有限,在我上课时候,班主任那边已经先我一步联络了希美,什么嘛,被摆了一道,既然这样就别说叫我去喊家长了。
“我回来了。”
我一踏进门,就看到希美穿着正装,以严肃的表情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我的手放在玄关的开关犹豫要不要开灯,黑道的人很会营造气氛,她的打扮配上傍晚昏昏暗暗的斜阳,简直像是什么即将要被剁小指的拷问室场景。
但我知道希美不会伤害我,所以也不会怕她。
希美都是晚上才出门工作,这个时间点通常相当于她的“早晨”,她喜欢做饭,会去市场买点食材又或者买点熟食,等放学回家的我一起用餐,而后再出去工作,希美似乎很享受这个时间,围着围裙准备晚餐的她会用明快的笑容欢迎我回家,今天这些都缺失了,我一下子变得比被叫去教室办公室训话还沮丧。
同时也厌恶班主任这个中年男破坏了我跟希美的美好时光。
“霙,把包放下,坐过来。“希美拍拍沙发边上,开口了,“你在学校干什么坏事了?”
啊啊。来了。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迅速想了一套对希美的说辞。
“我班主任给你打电话了?”
“嗯。”
“说我在学校把作业给很多人抄的那件事?”
“是,班主任怀疑你倒卖自己的作业赚钱,有这回事吗?”
“不,不是,希美你听我解释……”
我没对希美撒谎,事件大体上是真的,我也没有牟利——经营夜场的希美给我的零花钱不少,我根本没必要去掏国中生穷酸的口袋,硬要说的话,我觉得那种处于班级顶端的感觉还不错,也就是所谓的权力欲吧。
遗传了父亲性格的我对这些有兴趣很正常,不过,大可放心,我不会被权力冲昏头脑,相比起来我还是更想要希美。
小小地替换和添油加醋一下对她解释好了……我换上委屈的语气,将操控作业链的缘由归结到不想再像小学那样被人欺负,本来只是混混学生来借作业,我无法拒绝,之后被他们越传越广,我怕被他们要挟,所以每次都把作业借出去,现在已经不在我能控制的范围了——就这样,我把自己从主谋包装成了受害者。
“诶,这、这样啊……”
估计是想到小学时候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希美的态度一下子软下来。
我就知道,希美的胳膊肘是向内拐的,比起素未谋面的班主任,显然是我的话更有可信度。听完后,她严肃的表情立马就消失了,我可靠的成绩让我的话语更有说服力,好学生是不会说谎的。
“啊…霙,不要不高兴了,班主任那边我会去应付的,来,快去吃晚饭吧。”
希美像一只懵懵的大狗一样,边念叨着‘一定要教训那帮小鬼一顿’,反过来揉摸我的脑袋,安慰被班主任“冤枉”的我。
今天那么多节外生枝令我有些不耐烦,不过以此得到了希美的爱抚,也算因祸得福吧……上国中后希美和我亲昵的时间就持续减少,明明小学还会同床共枕的说,现在也不给了。几个星期前,她把原本当作储物室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我当卧室兼书房,“霙,以后你就有单独的房间了哦!”,希美把房间打扫得光洁锃亮,还买了新书桌,我内心苦着脸,作业什么的我在你房间的桌上做就足够了,但面对她的笑脸,我也只好点头微笑。
唉…不过这也不能怪希美,我知道的,希美是那个吧,是Alpha,所以她才不跟我亲近,她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但她并不懂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又或是说她不敢面对吗……
吃过晚饭,希美出发去接受班主任的训话,几小时后她回来了,在小弟面前风光无限的组长到学校也只能对老师点头哈腰,着实把希美憋屈得够呛,想到她把刺青用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在班主任面前挨骂的场面我就想笑。
“霙,以后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会帮你处理的。”
“好——”我背对着希美,假装正在写作业,心里偷笑。
希美的“处理”,几天后就传导到了我的面前,不晓得这回又是转包了几层,但以把我供出去的长谷川为首的混混集团,全都被修理得鼻青脸肿,毕恭毕敬在我书桌前站成一排听我发号施令。
“作业呢,我就不计较了,还会继续给你们抄的,别的班级可都是收费啊,我免费已经是天大的开恩了。”
“长谷川这个叛徒就别想了,以后任何人都不许把作业借给他。啊,不过这对长谷川同学来说,应该是个能促使他奋发图强的好事吧。”
“柏原,长谷川是你的小弟,你管教不力,也是头头失格的体现,挨一顿打能长记性吗?”
“是!——”
一排国中男生在我面前齐刷刷地喊着。
“嘿嘿…好像黑道哦。”
“霙好酷啊。”美纱在我身后说道。
“真的都被修理了一顿,伞木同学家里是黑道吗?”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生们,围在边上嬉笑,我对她们的说法不置可否,身份当然是越神秘越好,这下连优等生小团体也不敢在背后议论我,忌惮我三分。
去年北野武的电影《大佬》(Brother)又引发了一阵黑道热潮,我当然也看过,虽然我没对任何人说过我的妈妈(监护人上是这么写)是黑道,希美也从来不让我去她的事务所和夜店,但这也难不倒我通过影视和书籍对黑道有所了解,希美训斥犯错小弟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吧。
我想象着和她身份重叠的图景,感到很是愉悦,啊,我骨子里还是流着黑道的血液啊……
但我不会像父亲一样在黑帮争斗中死去,等我长大,我会让希美也回到正轨。
作业事件之后,生活再度归于平静,这话说着有股少年老成的味道,但我的确算是经历过绝境的人吧,我想,世界上大概不存在能一生都过得一帆风顺的家伙,生活就是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的,和灭门相比,请家长不过是再小没有的一点波澜。
希美从不让我接触她的工作,但在日常和希美还有梨梨花的聊天中,我也还是对她在做的这行有些了解,比如,明面上规定,在泡泡浴工作的牛郎和小姐不可以私下和客人赴约,若是被抓到的话就会面临严重惩罚。这么规定一方面是保障店里的利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保护安全’什么的,只是个藉口吧?说白了还是为了钱不外流嘛。”我说,希美摸摸我的头,用看小大人一样的眼神苦笑着看我,不可置否地耸耸肩。我听梨梨花讲过,他们追着揍一个私下接活的小姐时候可是毫不手软,让我相信黑道真的有操心别人安全的心思,怎么可能。
我不是说他们就是错,好吧,黑道本身就是一片脏污和错误的黑色地带,但又有几个人是纯粹的干净呢,我是觉得希美在黑道里已经算是很温和的人,和父亲不一样,她温和到在家都没什么威慑力,反而让我担心她在外的安全了。
我也不是正义使者,自然对争论谁对谁错没有兴趣,我说这么多的意思是,不仅是大人的世界,小孩子的世界其实也是复杂的,我把从希美那边学来的黑道手法同样适用到了学校。
把混混团体集体训话就是个下马威,此后,我对超时抄作业的行为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再将自己的作业拿给别人抄,而是给了几个好学生一点好处搭伙,用他们的作业做范本,我制定了一系列规则,用通俗语来说就是将产业“规范化”,黑道是泡泡浴店的保护伞,那么我的保护伞就是混混团体。至此,我实际控制了自己班及隔壁两个班的作业链,我们年级有八个班级,不愿扩大到年级范围只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考试舞弊的话,好处给到位也不是不能帮忙。
这里的好处不是指钱,我不缺钱,所以也仍旧不收费,我也知道一旦收费就容易留下把柄,坐实了班主任对我“贩卖作业”的指控,但我也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最新的流行音乐磁带、漫画杂志、新开张店铺的零食,我都有了优先体验权,总之,各种各样的好处得到了不少。
这样的产业像是个老牌子般一直经营到高中。
高中我就读的是离国中不太远的一所高校,原本希美的意思是让我去读师资更好的私立高中,但那所学校是寄宿制,一周才能回一次家,师资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还是喜欢每天都能看见希美的生活,至于学业,我靠自己的学习,到哪里读都一样,读完高中便辍学的希美在学习上没话语权,拗不过我,随便我报考了现在读的高中。
“霙!…你真的来读这里了啊!”,“是啊。”
中考前我便和田中美纱约定要读这里,这所高中录取分很低,希美帮我看的私立高中则分数很高,我当然是哪里都没问题,美纱就不是了,我为了延续和美纱的友谊,屈尊读了比自己实力低一大截的高中,让美纱颇为感动……啊,实际上我只是为了希美啦,但这种能让两边都开心的善意谎言,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我也不讨厌她,总体来说,美纱是个美人,长得很漂亮,很会打扮,还是个好相处又很方便的人,和她待在一起很愉悦。我用了一小点手段,让我和她像国中那样分在了一个班。
正因为高中是个学风平平的学校,我在国中的旧业一路畅通地就铺开了,国中的混混团体有大约四分之一都读了这个高中,往保护伞里补充进新血,就能开张了。
和国中相比,虽然这种肯定上不了台面,但我在差生中的知名度节节攀升,有人给我取了什么“暗之情报商伞木”之类中二过头的绰号,业务和好处源源不断涌来,没办法,我也只好扩大产业,经营的暗流就像毛细血管一样渗透年级的各个角落。
即便是差校,课业难度增加也还是切实存在,与比国中要紧张得多的升学压力一同上升的,还有校园里的荷尔蒙,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也包括我一并在内——都已经或即将迎来分化。
如果说小学和初中时的我还是懵懵懂懂,到了高中随着分化进程,我的身体就马上要从小孩转变为大人了,假如只从思想来说的话,我应该早就到了大人的年纪。不止是我,互联网普及后获取知识变得更加简单,我们这代孩子们在色色的好奇心驱使下,对性的探索也更为提前了。
我在学习上领先田中美沙,在性方面,田中美沙却比我要领先。
女孩子之间,最让人感兴趣的也许就是恋爱话题了,因为抱持着对希美的爱意,我也不能免俗地喜欢听别人讲恋爱故事,当然我觉得有俗人的喜好没什么不好,再怎么高贵的人类也还是要吃饭拉屎,故作清高在我眼里非常可笑。
不小心用了粗鄙的字眼,不过我本就是从脏污里捞出来的孩子,希美有时也会说脏话呢。
“那个…霙…听我说。”
——有一天周末,美纱把我叫出去聚餐,我们到咖啡馆点了芭菲和松饼,她新烫了卷发,化了妆,脸颊红彤彤的,表情看着比桌上的草莓芭菲还要甜蜜。
我说了,她比我漂亮许多,个子比我高,胸比我大,也更擅于打扮,才高一就已经很有大人的味道,在她面前,我就像个朴素到随处可见的普通高中女生。
我知道,田中美纱和吹奏部的部长在交往。升高中后我俩也一起进了吹奏部,这所高中升学率不怎么样,吹奏部也水平中游荡荡,别说是全国,在府大赛都不一定能拿金奖,我是没什么所谓,大赛晋不晋级也就那样,能让我和希美在周末合奏练习就好。
说回来,美纱和吹奏部长山口在交往,我沉默寡言,不大舌头,不爱对别人讲事情,对她而言是个她是很好的倾听者,美纱时不时就会约我出来倾诉一些在学校不方便谈的,恋爱中的小秘密。
今天又是什么?我不大感兴趣的舀了口草莓芭菲,上次是说两人吵了一架来着,我还以为要分手了,原来没有啊。
“我…和山口那个过了。”
“什么?”
“就是…上床啦。”她的脸红得像熟透一样,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诶。我来了点兴趣。山口学长读三年级,大部分人在十五六岁就会分化,早的可能在十三四岁,晚的则是可能到十七八岁,但通常来说,应该已经分化了。
“我没记错的话,山口学长是三年级吧,分化了吗?”
“嗯。是Alpha。”
果然,我是记得他是Alpha,我看到他吃A的抑制剂过。
“美纱也分化了咯?”
“霙真是的,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吗。”
“是吗,我没记住。是什么?”
“Beta啦。”
A和B啊……我对山口学长本人是毫无兴趣,只不过,和希美同样是Alpha才会关注一小下,更确切说,我比较想知道Alpha的生活习性,喜好,之类的。不是课本上能教的那些笼统的套话,而是更实际…一些的东西。
怎么样呢?我问。美纱难为情又带点困扰地说第一次感觉不是很好,太大了啊,会很痛啊之类云云,但转而又说还是很高兴能和学长结合,那是两人相爱的证明。
两人相爱的证明啊……
我羡慕起美纱。自从我对性方面产生认知后我便开始在日常生活中调查起希美了,例如翻出来她用的避孕套套在不同物体上搞清楚她的尺寸,雇混混去她的店里消费看看希美在和什么样的女人打交道——我的内心是准备好了,身体却迟迟没有分化的迹象,希望是Beta或者Omega就好了,若同是Alpha希美会不会不喜欢呢?我忐忑不安,况且,我仍旧不知希美是如何看待我的。
我静静听着美纱对男友的滔滔不绝,嘴里的奶油冰淇淋突然就没那么甜了。
第三章:2004年8月
希美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无论怎么做,都还是无法满足。
怎么会这样?
精疲力竭的我松开怀中与我一样汗涔涔的女性胴体,向后仰躺到床上,香烟盒就在床头,我伸长手臂抓到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叼在嘴中,一面把用过的安全套摘下,思虑两秒,连结都懒得打,随手丢入垃圾桶。
空气中弥漫着印度香料似的辛辣味,却又仍旧掩盖不去奶香的气息,我仿佛置身于辣椒冰淇淋的房间中,辛甜的混合气味令我疲惫又焦躁。
汗液令棉被带上一层潮气,湿漉漉的,我抽过枕头垫在脖颈后,仰望天花板。
“店长…太厉害了……”
缓过劲来的女孩不住地喘息着,嘴里说着恭维的话。看得出她已经很累,但仍乖巧地爬过来替我点上火,很努力的孩子,我扯起嘴角笑了笑,用手揉着她顺滑的秀发,我点了点丢在地上的裤子,示意钱在钱包里,让她自己拿。
“诶?我不是那种只看中钱的人哦。”女孩只不屑地瞥了眼鼓囊囊的裤袋,并没有动作,她生气似地嘟起嘴,趴到我胸前,顺势亲吻我的嘴唇,我自然也是熟练地回吻她。
“那要怎样,想和我谈恋爱吗?”
“咦,可以吗?”她惊讶地抬起头,我发觉自己似乎说了容易让她误会的话,连忙否认:“不,还是算了,怪麻烦的。”
“诶——店长,什么意思嘛,是我不够有魅力吗?”
“没有,小透很可爱。我已经是老女人了,配不上啦。”
“哪有啊,店长很有成熟魅力,很帅呢,在店员里的人气很高哦!”
“那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多谢夸奖了。”
“嘛……算啦,店长这样的女人,一看就是很难攻略的类型,不然就是早已心有所属了吧?”
没有纠缠,调笑点到为止,她伸手戳了下我的脸颊。
“哈哈……”
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漫不经心把这个话题忽略过,做过公关小姐的女孩多会察言观色,过于纠缠可是会让客人讨厌的,见我不愿多谈,敏锐地换了个新话题,我们之间的气氛再度活跃。
我不会在不熟的人面前,尤其是工作场合,多说自己的事。起初是为了保护霙的安全,在仇家全被铲尽后,现在就只是习惯而已…但也说不好,或许哪里的暗处仍旧藏着欲图对霙不轨的家伙,还是小心为妙。
说到感情状况的话,实际上我还是单身,虽然不缺床伴,但我对她们都只走肾不走心,并无过多兴趣。
没有特别在意的女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始终放心不下霙,想着怎么样也得等她大学或者工作,羽翼丰满了,再考虑自己的事情。
“香烟味,会讨厌吗?”
手指夹着烟,我向趴在身上的女孩问道,原因是由霙联想到她就读的高中。千禧年过后,日本政府好似要随着新世纪一同迈入新的台阶,忽然就颁布了一系列禁烟令,仿佛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就都贴上了‘公共场合禁止吸烟’的标识,霙的高中也是,去参加个家长会,出来连能抽烟的地方都找不到。
能随心所欲抽烟的地方,果然只有家里和夜总会啊……不过近年来关于烟味重的投诉也越来越多,连我们店也开始分隔无烟区和吸烟区了。
“很多客人也抽烟嘛…虽然有点呛,但店长的烟还算好闻的,是什么牌子?”
客人有选择无烟区和禁烟区的权力,小姐可就没有了,话说回来,这个不行那个不愿的女孩子,根本不适合做这类生意。
“七星,很大众的牌子。”
“那,就是店长本身就很好闻了。”
女孩仰起头,视线朝上凝视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嘴可真甜。我将夹着香烟的右手移到唇边吸了一口……若是人傻钱多的大叔大婶,光是被这样一笑就要沦陷了吧。只要好好干,这个女孩一定能成为店里的摇钱树,我想着,伸手在烟灰缸里弹掉烟灰。
女孩名叫石山透,是两个月前刚入职没多久的公关小姐,虽然从业时间不长,但很年轻,长得漂亮,底子好,人也很上进,才刚进来没多久就拿下了上个月营业额亚军。
明面上夜店是不提供直接的性服务的,但那只是对穷酸乡巴佬的说辞,做我们这行的,无非就是钱给的到不到位罢了,只要给足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是个例外,因为我是近江联盟直系伞木组的组长,苍天堀风化产业的控制人,想要巴结我的人数不胜数,只消一句话,等在我床前的小姐就能排成长队。
‘来几个气味重些的女Omega,能出台的。’
我让助理帮我找了几位店里愿意出台的小姐,带了信息素气味辛辣的石山透回家,她的味道像是烈火,混合了玫瑰、金属、辣椒的那种刺激的芬芳,我对性伴侣的气味没有特别的喜好,只是最近有件事让我很是困扰,屋子里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奶香味,无论怎么通风都挥之不去。
那味道搞得我心神不宁。
霙这几天不在家,她正参加学校社团组织的合宿集训,趁她不在的时间段,我把石山带回家中,在沙发上做,在厨房做,在卧室做,在浴室做……除了霙的书房,我几乎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当成战场,尽情发泄自己的欲望,明明身体已经累到不想再动,脑袋却依然渴求着交合。
不知不觉,手就又不安分地伸进了石山黏滑湿润的腿间。
“咦?还要吗?…不行了啦,伞木店长,我真的不行了……”
“最后一次。”我淡淡地说道,咬住她的后颈,无视了她的求饶,把硬起来的分身又一次塞入她的体内。
……做完之后我大约睡了七八小时,醒来,在床上又做了一次,洗澡,进食,送石山离开家里,而后倒头又睡了回去,我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有生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即便是十几岁刚分化时候性欲高涨也不是像这样子,说不定我得上医院看看……脑袋里这么想着,身体却又混混沌沌懒得动弹。霙不在家,我暂时不用照顾她的起居,生物钟也跟着紊乱了起来,我一直睡到夏纪一个电话把我打醒,才摸着空瘪瘪的肚子从床上坐起身。
她说有商界大佬朋友要来大阪这儿玩耍,要我安排几个公关接待一下。好啊……我站在厨房灶台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把鸡蛋打进煮着方便面的雪平锅,估计是我的声音听着实在是懒散到不对劲,连夏纪都警觉地问我怎么了。
“…也没怎么,做得有点多了……”
“几次啊?”
“我想想…昨天加今天做了七八次吧……”
“你疯了吧。”
我也觉得有点。
“霙呢?”
“吹奏部合宿集训,不在家。”
她听完松了口气,废话…我隔着手机翻了个白眼,霙在家我怎么可能这么放纵,成何体统。
“……你自己当心点身体。”
聊了会近况,夏纪叮嘱了两句便挂了电话。我的面也煮好了,霙把我喜欢的牛肉味给吃掉了,留下了我不怎么爱吃的海鲜味泡面,可能实在是太饿,我连海鲜味泡面都吃得津津有味。
正在我吃完面意犹未尽地喝面汤之际,电话又打了进来,我瞥了眼,还是夏纪。是有什么没说完吗?我疑惑地接了免提。
“…伞木希美!!!明天你就给我从屋子里滚出来!!!——”
听筒里冷不丁放大的是吉川优子的咆哮,把在喝面汤的我吓了一跳。
我没想到几小时后,优子就坐着新干线直奔大阪,有必要那么着急吗?我不明白,但看到她那么心急火燎,我也困惑地摆正了态度,我知道她一定是有事才会这样,虽然她好像一直看我不爽,但她很有原则,不会无缘无故找茬。
我们约在鹤桥风月见面,只有优子独身一人前来,问及缘由,她白我一眼,嫌弃地说又不是来旅游的,一个人就够了,夏纪跟来只会捣乱。
听到好友被她这么奚落,我苦笑了下。
一身工装打扮的优子背了个沉甸甸的大旅行包,“里面装的什么…?”我问优子,她又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我硬着头皮,觉得今晚估计不会少挨她的白眼。优子脾气火爆…对我态度尤甚,枪口怼在脑门上都不会胆怯的我却很是怕她……倒也不是怕到两腿发软的那种害怕,确切说是‘棘手’,形容的话,每次和她见面都像看见一只炸毛的猫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晓得夏纪是怎么和她交往那么多年的。
“我的换洗衣服,清洁套装,还有抑制剂。”
她把包放在椅子上,坐下来开始吃大阪烧。
“明天开始我在你家住,你去外面待半个月,住酒店也好睡天桥也罢随你,总之别回来。”
“……哈?”
听到自己这就被赶出家门,我整一个莫名其妙。
“哈什么哈啊你个白痴,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还真…不知道。我都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见我真的一脸茫然,优子用一种“我服了你”的表情盯着我看了几秒,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霙怎么跟你长到那么大的…早知道当初就该跟我生活的。”
这话听着怪怪的,像是我和优子是离异夫妻似得…但我知道优子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自撞枪口的好。
“说什么…我教育得还不错好吧,霙的成绩在年级能排前十呢。”
“得了吧,那是霙自己聪明,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她强硬地讲完这句,便不打算再听我的辩解,转头招呼服务员上啤酒。
嘛…她这么说倒也没错…我从来没过问过霙的学习,她成绩名列前茅,这方面不需要我操心。
但霙似乎不是老师喜爱的那种听话的“好学生”,初中有次我还被学校请了家长,不过之后就没什么事了…不知是她改正了还是什么,总之学校没再找过我。我是觉得孩子长大了,是会需要自己的隐私空间的,况且霙的头脑很好,做事自有分寸,对于身为监护人的我来说,只要不是出格到有安危的事,我基本都不会干涉。
……优子这次那么着急地跑过来,意思是霙有什么危险吗?
我纳闷地喝着啤酒,回忆前天霙拎着乐器盒出门参加集训的样子,若是霙在我眼皮底下出安危那我真的要羞愧了,可是,没见得有什么异常啊,看起来很健康,我每天都照顾霙的起居,她生病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慢着…难道是指心理疾病?但优子接触霙的时间比我还要少多,没道理她能发现我发现不了。
“所以…”
“嗯?”
“我到底做错什么?”
优子把嘴里的大阪烧咽下,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唉。你啊,最近和很多女人上床的吧。”
“是啊。”
不是最近,应该说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生活的,连办公室职员都还会来夜店和泡泡浴放松,从事黑道近水楼台的我没理由不风流,优子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这件事,以前也没见她说什么。而且我也没有在霙面前,都是挑她不在的时候才去的,这属于我的私生活吧。
“你又不是第一天才和我认识。”我说。
“是啦。真是的,你们这帮Alpha果然不会懂啊,还要我一一说明,麻烦死了……没经历过Omega痛苦的家伙真是让人羡慕……”
优子烦躁地抓抓头发,我静静听着,听到“Omega”这个词,一直的疑惑终于有了点眉目。
“什么…你的意思是,霙是Omega?她分化了?”
“虽然还没进入分化期,但已经开始散发让A兴奋的信息素,我想八成是了。”
她一边吃饭,一边给我科普起了性教育。优子问我难道以前在学校没学过吗?我摇头说没有这种课,我上学那年代就只有最基础的那点东西,能识字就不错了,哪里有那么先进的课程,她想了想说也是。
不同于在大城市含着金奶嘴出生,一路上重点学校毕业直接进了警队的优子,我在野鸡高中半路辍学后就去社会摸爬滚打了,连长笛这种稍稍高雅的爱好,还是和乐器店老板关系好才跟着学来的。
不过…即便是人生一帆风顺的优子,两年前也遭遇了重大挫折。我一直没跟霙说过的是——铠冢家灭门一案远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反叛的两个组充其量只是打手,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我收养霙后,优子那边也一刻都没停过,她一直在私自调查警局高层不愿推进的灭门案,原先是新星的优子从炙手可热的一课被调到坐冷板凳的四课,后来就在快要掌握核心情报,就差那么一口气之际,优子被彻底调到警队边缘,不愿就此放弃的她违规进入警局系统搜查证据,多亏优子的锲而不舍,我们这边终于捉到了真凶的尾巴,但违规调查一事这也成了日后警局将她开除出去的把柄。
警局已经无法信任,被除名后的优子将情报全部详细提供给了东城会现任会长田中明日香,差不多是一年前,我们终于将整个事件画上了句号——真正的幕后主使被媒体曝光后身败名裂,因勾结黑手党、巨额受贿等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关进监狱。
事情结束了,霙再也不用担心被暗算,我松了口气,优子也了结了一桩心结。变成无业游民的优子不用再顾虑身份,和夏纪住到了一起,她以前从事过刑警,在我们这个圈子结了不少仇,夏纪也不好帮她找工作,现在都是做一些诸如机车快递那种的零工,虽然再也回不去警队,收入也变少了,但我现在看她眉宇间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忧愁,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不要误会了,我没有想帮助黑手党的意思。我只是因为霙和香织前辈才这么做的。’谈及豁出命调查这件事的动机,优子只会这么说。不管她动机如何,脾气有多差,切切实实帮我们的大恩是没齿难忘的,所以我还是很感激她。
“你的身上老有各式各样女人的味道。”优子说,“我这么大年纪早就习惯了,但刚进入分化期的Omega非常脆弱,情绪很敏感,你家里有霙在,这对她来说很可怜的。”
“…是吗?”
“嗯,以前的她闻不到,所以我也不干涉,现在不行。分化期是个很微妙的时间,霙很依靠你吧,从长辈身上传来纷乱的信息素味道,对正值青春期的小孩子来说心情很复杂,那年纪的孩子多半都有洁癖。”
“…原来如此。”
优子说,通常来讲,亲缘之间的信息素会因为有血缘而被削弱,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的信息素也会反过来搅得霙不得安宁,这么微妙的时间,我非但没有吃抑制剂还在纵欲,难怪要被优子骂一顿。
“不过奇怪…按理来讲这个年纪学校都会发通用抑制剂的,霙没有在吃吗?”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她没跟我说过这事。”
“算了,总之你等会跟我回去先好好把家里打扫一下。”
吃完饭,我和优子一道回去开始打扫房间,她确认了下,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马上就要进分化期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出所料,我们才刚把墙面和家具全喷了遍除味剂,吹奏部的指导老师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是…我是霙的家长,发烧…分化期了是吗?好的。我知道了…没事没事我们有车,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优子带着‘我就知道’的表情,朝我耸了耸肩,“走吧。”,她把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丢给我,一起下了楼。
霙他们集训的地点在郊区的一处旅店,一大群学生捧着乐器咣咣演奏,是要挑不扰民的地方比较好。我和优子从车上下来,八月盛夏连晚上都还是热的,我们迎着热气往大门走。
霙的吹奏部,今年据说换了个指导老师,我倒是挺想听听看他们现在练得怎么样了……记得一年级去听霙他们参加府大赛,演奏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不过等我和优子过去已经错过了练习时间,刚洗完澡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自动贩卖机或者大厅的桌椅旁聊的正欢,指导老师的住处在二楼最里侧位置,我们从楼梯上楼,途径说笑着的学生身边,年轻人谈论着我听不太懂的话题,径自发出高亢的笑声,看着他们,确实有种自己和时代脱节的感觉。
敲门,“请进——”,里面有人说着,我打开门。
“喂…是这个房间吗?”我听到优子在边上小声嘀咕,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这间,因为最里面左右各有一个房间,但一推门就看到坐在屋里的霙,是这里没错了。
教师住的房间还挺大,屋内还有分隔,我正想着,从里屋走出来一位戴半框眼镜,与我年纪相仿的男教师,香喷喷的气味从里屋飘出来……啊,在煮泡面吗。
“伞木同学的家长吗,这么快就来了…”像是没料到我们会这么快到,男教师尴尬地笑了笑。
“老师,照顾霙辛苦你了,你在煮面吧,先吃面吧,我们不介意的。”我说,他感谢地点点头,招呼让我们在榻榻米上先坐,回去弄他的泡面。
霙在榻榻米上,靠着靠垫,没什么精神地把脑袋搁在膝盖上蜷坐着,见我们来了,才勉强抬头看看我和优子。
“希美…优子……”
“霙,感觉还好吗?是不是很不舒服?”优子比我还心急,我都还没说什么,她就已经扑通跪到地上关心起霙的情况了。优子好像很喜欢小孩子,霙刚被我收养时候就隔三差五从东京跑来看,每次都带很多零食,几年过去了,铠冢家事件已经彻底翻篇,优子理应不再跟我们来往,但即便嘴上说着“不想和你们黑道有瓜葛”,一有点事她还是立马就跑过来。
这么喜欢小孩就自己生一个啊……我老想吐槽。但奇怪的是,她和夏纪交往那么多年也没见抱个孩子出来。
“已经给她吃过药了,应该没事的。”
“老师,麻烦您了……”
指导老师端着泡面碗出来,他自我介绍说叫泷升。
“……没什么啦,都是新手父母,难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话说回来,二位都好年轻啊,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呢……”泷老师慢悠悠地说着,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不妥,欲言又止,抱歉地看了看我们。
我起先还没明白意思,愣了几秒后理解了,我和优子好像被他误会成了夫妻,还是小小年纪就偷尝禁果不幸怀孕遂成婚的失足青年那种,优子呃了声想辩解点什么,但又顾虑越辩越乱,最后还是咽下去什么都没说,我被她冷飕飕的视线扎着左脸,也只得苦笑。
不过,泷老师看起来人挺和蔼的,他比初中时候霙的班主任要好说话,我这种都搞不清孩子分化期的家长放那位班主任面前又要被数落一顿。
和泷老师一番客套后,我们把霙接走了,临走前我察觉他像是想说什么,便问他还有什么事。“这个…有个请求还是希望能跟你们商量一下。”泷说,虽然分化期耽误了集训,但霙本身吹奏水平就很不错,且吹奏部只有她一个人吹双簧管,还是希望府大赛时候她能上场。
“哦,当然,霙你觉得呢?”我问正被优子搀扶着身子的霙,她点点头。“没问题。”我替她回答,泷升老师紧张的表情释然,拍拍霙的肩膀安慰她回家好好休息。
我开车将优子和霙送回家,而后拿了已经整理好换洗衣物的背包回到车位,放进车的后备箱。
“这几天就托你照顾霙了……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知道了。”
我对等在楼下车旁的优子叮嘱了几句,把房子钥匙给了她,她说叫我管好自己就行了,说着便像丢垃圾似得把我往车里塞。
好了好了我这就走,这就走……我投降似得举举手,发动了汽车,“晚上开车路上小心点啊。”她在后面喊道。真是…一面赶人,一面又说着这种话,刀子嘴豆腐心,讲的就是优子这类人吧。
我从西裤口袋摸出一盒烟,叼了一根点上火。我驾驶着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兜风……对,我此行还没有目的地,我只是加大马力在浪费汽油。
我开着车行驶出市区,边上的车渐渐少了,灯光也暗了下来。我并非无处可去,和我有染的女人不少,随便谁家里给我待半个月都不成问题。但大约是记着优子所说的,我身上有各式各样女性的气味,对霙来说很可怜。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霙除了吃饭照面外都不太跟我说话,想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就被霙讨厌,我顿时烦闷到谁家都不想去了。
我把车开到南港海边,买了几听冰啤酒,坐在防波堤上吹着海风喝闷酒,我一口气饮下一整罐啤酒,冰凉的液体冲刷进喉咙,却又因为是酒精饮料,刚饮下肚酒液便立刻又在胃袋里继续燃烧,搅得我浑身更加燥热。
轿车开着窗,我瞥了眼车座,霙已经下车了,但她的信息素还残留在车厢里…太奇怪了,她明明有吃过抑制剂,我却仍然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草杏仁奶香,这不是霙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我嗅觉太过灵敏,敏锐的嗅觉帮过我不少忙,但我没想到这也是把双刃剑,现在我为自己有那么好的嗅觉而感到分外尴尬。
我把霙从十岁抚养到十六岁,几乎是一路看着她长大,对我来说她既像妹妹又像女儿,我从来不曾也不能对她抱有过非分之想。从优子那边知道自己闻到霙的信息素而兴奋不已,感觉就像我对着霙的照片打飞机被优子看到一样羞愧难当。
现在也是……脑袋明知不应该兴奋的,身体跟意志却像错位了一样不听指挥,下面的东西自顾自地就硬挺起来,我本来想自虐式地忽略掉不理会,但后来被西裤绷得实在是胀痛难忍,最后还是输给了生理需求,我尽量脑袋放空不去想任何与奶香味的源头有关的事物处理掉欲望,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上下撸动的手上,随着一阵快乐的颤栗,精液从前端流出,滴落在防波堤的水泥地,我长吁一口气。
释放过后便是一阵空虚。自己到底在干嘛啊,都三十岁的人了……我一手掩着脸,坐拥美女无数的伞木组老大,喝了酒空虚寂寞地在海边打飞机,传出去要沦为笑柄了,即使根本没人看到,我还是快被自己的羞耻心要杀死。
我把手边的酒都拉开拉环,咕嘟咕嘟一罐接一罐喝着,心想后续的半个月还是不要和Omega有接触好了。
霙
因分化期缘故被从合宿被接回来后,已经过去了十天。
期间我一直和优子生活。
细细想来,这似乎是几年来希美离开我最久的天数……我不讨厌和优子一起住,她烧菜比希美更好吃,对我十分关照,她也是Omega,因此很能共情我的痛苦,十天里都是她教导我如何应对Omega以后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帮我处理发情期泛滥的性欲。但希美不在的日子,依旧使我寂寞难熬……不过,这些忍耐都是必要的,优子过来和希美离开都在我的预料内。
面对优子,我表面装出一副对分化毫无认知的样子,实际上早就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做了大量前期工作,Alpha、Beta、Omega的分化进程和状态表现我都充分了解过,也针对自己做了三套方案。
唯一不在预料范围的,就是第一次发情期真的很痛苦,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有准备和实际还是不一样的,就像有动手术准备,和真的上手术台被开刀是不一样的。
“…唉,霙怎么就是O呢,Omega很辛苦的啊。”
目睹分化期间的我,优子不无担忧地叹息道,同是O的她深知Omega的不易。打比方说,要进入以体能为准绳的警察局,她就需要花费比其他性别更多的努力。前路不好走,这些我当然也都知道。激素催发引起的生理变化,通常会让Omega在体格和体能上弱于其他性别,发情期更是会让O处于精神肉体双重渴求状态,比平时更为脆弱。Omega拥有子宫,和比Beta更适合生育的体质,在历史上一度曾作为生育工具而被欺压的底层性别,即便经过几百年的抗争,医学科技更为发达,现在压迫比以前改善许多,明面上各个国家都在推崇各性别平等,但暗地里针对O的各种歧视依然屡见不鲜。
知道哦,我全都知道的。不过我依旧庆幸自己分化成了一名Omega,我高兴的缘由仅仅是因为希美,出于Alpha本能性的选择,希美喜欢找的大部分都是女性Omega,所以我也应该会是希美喜欢的类型。她会把优子找来照顾我,一定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我故意不按时吃学校配发的抑制药,以观察希美的反应。这样做稍微会对我带来点安全隐患,不过已经都打点好了,没有问题,能顺利进行到今天,说明一切都在计划内,前后推理一下,我不用实地看就能知道全貌。
希美爱整洁,但不是会把房间全喷除味剂的洁癖类型,这次回到家却半点她的薄荷味都闻不到,说明清扫过了,Alpha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个,所以这是优子提议的。
是因我的信息素而兴奋了吧,绝对是这样。
我花费大量精力的目标就是希美,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放在另个人身上什么的,若是讲出去可能会有人觉得在自贬身价,不可理喻,但别误会,我只对希美一个人感兴趣,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和别人提过爱慕希美的事,就算是喜欢和我进行恋爱相谈的好朋友,也不会把自己的恋情对等述说给她,麻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没有想过要说,没有必要,除了希美,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我早就想对希美告白,无奈她这个人难以捉摸。希美相貌秀气个性又开朗,自带亲切感,即便站在边上什么都不说也会招人喜爱,但实际上并没有和人打成一片,她很少与人表现出真的亲昵,就像水一样,可以融入任何环境,却又悄悄从指间溜走。我有时甚至会想,希美真的是Alpha吗,真的会因书本上所说的A的独占欲而去标记谁吗。如果她像高中那些Alpha那样好调戏就好了,只要散发出信息素味道,就会流着涎水排队听从指挥……但反过来,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得到,也就没意思了,我可能不会那么倾心于她。
希美在坟墓前对我宣誓对我尽忠,就绝不会做侵害我的事,真正的希美应该远比戴着枷锁的她要来得凶猛,但
即便正处于发情期毫无防备的Omega站在面前,她也会转身选择离开,克制是魅力的一环,也是希美的美味所在。
我抬起戴着表的手腕假装看时间,瞥了眼驾驶座,希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轻微颤抖,车厢里的闻不到的信息素悄然影响着她的神经。嗯…说是假装其实也不是,我的确确认了下时间,抑制剂的药效已经过去——多亏现代医学进步,除了人们脑袋里根深蒂固的偏见,三性别之间的差异几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通过药物调节体内激素水平即可提前或推迟发情期,也可以抑制发情状态,方便的东西,虽说会有一定副作用,不过用一次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明知道烧烤食品饱含致癌物还天天吃的也大有人在,我手里这款是处方药,对我来说,想拿处方药并没多少难度。
时机已经成熟。
我们一路无言,车载广播在放前几天刚发售专辑便急剧蹿红的INSPIRE,轿车开至苍天堀西大街的停车场停下,优子完成照顾我的任务,于今日回东京了,下午我们送她去大阪站。希美一路都在开车,从车上下来呼吸到新鲜空气,她像只大猫般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夏日夜色暗得缓慢,希美后脑勺的马尾跟着她的肩膀倾斜,我从T恤间隙看见她胳膊和腰背上的刺青,好帅,我在内心默默羞赧,三十岁的希美比起五年前更显得成熟稳重,魅力丝毫未减,不愧是我心仪的女人,和那帮高中生小鬼完全不一样。
“霙,去吃点什么吧?”她回过身,露出讨好的笑容,“嗯。”我隐去脸上的红晕,点点头。
像是怀旧纪念似的,我们的步伐不约而同在西街口的金龙拉面停下,当年,我和希美的第一餐就是在这里吃的,迄今已经五年了,门顶红墙上的东方龙装饰于年前重新涂漆,又焕然一新,此外老板还是那个老板,桌椅也仍是那个桌椅,食客来来往往,变了的像是只有我和希美。
“吃拉面好吗?”,“好。”
我们点了当年一样的拉面,她仍旧不爱吃鱼板,加了双份叉烧,那时坐在椅子上的我,脚甚至还触不到地,第一次我没能好好吃完它,这次不会了……回忆起和希美相遇的种种,内心顿时被温柔填满,我暂时忘却了想要独占她的欲望,全身心专注在品尝拉面的美味,希美也是,“真好吃啊,还是这家拉面最正宗了!”她把面条吸溜进嘴里咀嚼咽下,朝我爽朗地笑了。
吃完饭,我们回去了家,我按开玄关的灯,换鞋,希美站在我身后,合上背后的门。我故意什么都不说,她像是这时才忽然又感觉空气沉闷,边拾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空调,边搭话问我近况。
希美从我和优子的日常,问到学业,又问到音乐,就是只字不提分化的事。最近,有好好练习双簧管吗,你们指导老师说之后还是希望你可以参赛……她从电视柜上的乐器盒里翻出银色长笛,笑说可以给我当陪练,我脸上不带表情地答应,心里倒是很乐意看希美的窘态,她气息紊乱,演奏得水准失常,鼻尖沁出汗珠,估计希美自己也很是难堪,曲毕,她一脸抱歉地看向我。
“抱、抱歉…今天状态好像不是很好,哈哈……”她尴尬地挠了挠头,憨厚的模样令我差点要忍不住笑出来,但为了之后的效果,我还是板住脸,压抑下雀跃的心情。
音乐停止了。密闭的房屋,拉合的窗帘,只有空调的吹风声,我和希美的呼吸,此刻,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们俩人,我分开她的手指,拿走她手里的长笛,另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我长久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她湛蓝的眼睛躲闪开我的目光,条件反射往后退了步,撞上沙发扶手险些翻倒,她要稳住身子就只能不得已和我靠近,万花丛中过,总是游刃有余的希美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很有趣。希美会逃跑的,我知道,假如不是寡淡到察觉不出的信息素悄无声息浸润她的身体,希美的理智绝对会促使她逃跑,会生气地教育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亦或是玩笑般婉拒呢,这些希美我都计算过,失败了她就会提高警惕,疏远和我的距离,所以机会只有一次。
“……霙?”她茫然地念着我的名字,全然没料想到我会这么做,“你做什么……”
我没等她说完,便亲吻上希美的嘴唇,这是我第二次和别人接吻,优子教了我Omega会用到技巧,但她应该不会想到我那么快就在其他人身上实践。生理上希美是想的,精神上却又桎梏着她,她全身都僵硬在那里,绷得紧紧的,舌头犹豫地蜷在口腔,象征性地抗拒着我的进犯。
“我喜欢你。”
我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希美,我喜欢你。”
“从很久以前,从你说抚养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上你了,这么多年来我都爱着你。”
“听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认真的,我爱你。”
希美靠着沙发扶手,呆呆地望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一句话也没有讲,像是完全被蛊惑住了,任由我拂开她放在大腿上的手,一步步解散皮带和裤链,直到灼热坚硬的罪证被我掏出,光天化日下耸立在腿间,她才恍然回过神,羞红着脸狼狈地捂住腿根。
“不…不是!霙…我…我没有……”
我点住慌乱的她的嘴唇,对她温柔地微微一笑,这一刻,仿佛我才是冷静的大人,希美则是小孩。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希美都很可爱,我都喜欢。况且,她的那个的确是大人才有的尺寸。
一定很难忍吧,顶端都已经渗出滑溜溜的汁水了。
“没关系,希美想要我也没关系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会知道的。”
我凑近她,在她耳旁轻声低语。
希美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认真的,我爱你。”
——我爱你。
霙在我耳旁小声说着,热乎乎的气流随着话语搔弄着我的耳廓。
陷入无措的我愣楞地看着霙,眼前这个女孩忽然令我感觉陌生,什么情况?……全然没料到此时会收到吻和告白,还是来自霙的告白,她的话像是咒语,瞬间点燃了空气中的甜香,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这股混合着杏仁奶和麝香的肉欲气息所俘获,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时候会勃起,像被灌下了吐真剂,说不出那些道貌岸然的假话,却又同时不能承认我对霙的情感是扭曲的,因此,我只能像从水里捞上来的金鱼那样徒劳地开合嘴巴。霙似乎并不着急,她将垂下的侧发捋到耳后,用一种颇有“夜还很长”的意思,向我展示左腕戴着的的粉色手表,时针指向“7”的方向,这般焦灼的场面竟然才是晚上七点……不知今晚会变成什么样的我喉咙发干,陷入失语。
霙慢慢将我的裤子脱下,下体因太久没有得到抚慰而变得胀痛,我的精神和肉体陷入矛盾,生理上已经饥渴难耐,理智却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论体能我远胜于霙,所以其实我大可以把裤子穿上然后逃离这里,去夜店随便找个人发泄,但我没有这样做,归结原因,一时半会我也很难回答。
脑海里演电影一样以第三人称播放我穿好裤子离开屋子,霙在身后落寞地望着我——我既不想对她做这种事,也不想让她失望。我不是鬼母…养育霙不是为了和她发生关系,我从来没想过会这样……按社会规则我当然不能对她出手,把自己小孩养大然后侵犯,这是什么禽兽行为……我在心里对自己警告,但另一个声音却又跟我说,我仅是为了表面上的规矩才说是为了霙好,我的内心真的想走吗?拒绝了告白让她伤心,把她丢着一走了之,她就会高兴吗……
就在我自我纠结厌恶之时,身体已经从沙发上起来,霙拉起我的手,我跟着她进了浴室。浴室和客厅相隔几米距离,还会途径玄关,我向玄关望了一眼,明明不远却看起来像隔着悬崖,没穿裤子的我没理由选择出去,选项只剩下进浴室。
我被她半推着走在前面,咔哒,霙把门关上,反手锁上门锁。我们两个都在浴室内,其实门锁对我们是无效的,那只是用来防外人的,家里不存在的外人,同公寓楼的外人,街上的外人……正门锁和浴室锁一层又一层,将我和霙隔绝于脱离社会正统制约的真空。
霙点点浴缸,示意我坐进去。假如有外人看着的话,应该是个颇滑稽的场面吧,在外是黑社会组长,成年人的我,在少女的指挥下只穿了上衣坐进空浴缸——实际也就是这样,但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毋宁说我紧张到没心情开玩笑。
“希美还记得吗?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你就是在这边给我洗澡的……”
像是要重现当年的场景,霙抬高我的手臂让我脱去衬衣,我当然记得,关于霙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但我毕竟已经是大人,要一个小孩子帮我洗澡还是有点……
“喂喂…霙…”我出声阻止她。
“啊,以为我要帮希美洗澡吗,不是哦。”
霙看穿了我的心思,像是为我还记得多年前的古早往事而高兴,她偏了偏头扬起嘴角,而后慢慢褪去自己身上的衣裳,霙生得娇小,自初中后就没怎么再长高,一头过肩的濡羽色长发散落在小巧的脸蛋旁,胸部也和体格一样属于偏小的尺寸,私处的毛发柔软又乌黑,唯有皮肤像是从异志故事中走出来的雪女般雪白。我吸了口气,闭起眼。
实话说,夜店里比霙要身材火辣的年轻女孩数不胜数,她的身体属于不会让人冲动的类型,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我从未想过会和她做这种事,心脏跳得飞快,比年少时第一次要和人上床还要紧张……不对……即便到这一步我也不想……残存的理智在心默念着。霙白皙的右腿跨进浴缸,与我一同在浴缸里坐下,浴缸本就不大,挤了两个人更显狭小,她扭开开关,热水从侧壁涌进浴缸。如果只是想一块泡澡的话倒也还能忍耐……正当我如此想着放松下神经,霙的右手就调皮地绕过大腿,伸过来握住我的胯下。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吧’,她用暧昧的视线看向我,我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有点软下来的性器又再度勃起,搞得我欲哭无泪,黑帮组长在外面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玩弄,Alpha本能的征服欲促使我想立刻教训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但那样就上了霙的钩了。
“拜托,霙,我是你的监护人。我和你差了足足有一轮还多,你应该去找更适合你的人……和我做了你以后会后悔的……”我强耐着性子按住她的手。
“才不会!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期待今天已经整整快六年,再说我和希美没有血缘关系吧?”
这么说来,六年光阴转眼就便过去,霙今年已经十六岁,时代发展,街机厅、柏青哥、卡拉OK……能够吃喝玩乐的地方越来越多,年轻人腐化的速度比我那时候更快,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既想来钱快又不想做繁重体力活,夜店时不时就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前来应征,严格来说,这时代的孩子确实比我们要更早熟。“霙…你没去那些奇怪的地方吧?……”我担忧起来,虽说我就是经营这种产业的大人,但没有哪个家长会想自己家孩子去那种不健全的地方。
“当然没有了…我又不缺钱。”我听后悬着的心放下来,我是深知这行的潜规则的,若是霙被哪里的小混混压榨侵犯我绝对要剁掉他的手指。“…我也不想被希美以外的人碰。”,霙停了一秒,后一句话又让我差点呛到。
“希美,不要转移话题。”
霙像对我岔开话题不满,更紧密地将身子贴过来,发情期Omega甜腻的气息钻进我的鼻腔,刺激得我一怔。
“霙,都说了我们不适合的…我太老了啦…”
“哪里不适合了。前两天新闻里那个教授也和女友差很多年纪。”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和希美没有血缘关系,希美明明也老是和年轻女孩上床。”她用嗔怪的语气嘟囔着,用另只手戳戳我的胸部。诶、什么…原来早就被霙发现吗。霙一直沉默寡言的,在家只喜欢看书和打电动,我还以为她不关心我的生活来着。
“但我从小就抚养你长大啊,你父母在天之灵知道会用雷劈死我的……”
“所以是爸爸妈妈的问题?假如我如果没有被希美抚养,希美就愿意接受我的告白吗?”
“……”
抹了把脸,心想为什么要和上高中的小孩聊这种话题……我边想着,却又觉得霙说的似乎不无道理,我也不是多正经的人,私生活混乱,而且讲真我是不信邪的,不然被我宰杀收尸的家伙早就排成队来梦里寻我仇了。假如没有抚养霙,两人之间并无交集,她来免费倒贴寻我上床我一定乐意至极吧。
“希美,有其他喜欢的人?”
“没有…吧。”
“那,希美喜欢我吗?”
“……”
她指的应该是恋爱婚姻方面,我仔细一想,这才发现这几年自己的生活重心几乎都放在霙身上,压根没对别的人动过什么感情,一方面是没兴趣,一方面也觉得我找了别的女人带进家里,霙可能会不高兴。不能说我全然没对霙动心过,她的气质与夜店风尘女孩不一样,碎片般的幻想和梦境里也偶尔会出现霙的残影,但深埋在心底不可言说欲望某天真的化作现实,这还真是……果然还是难以启齿啊,这个……
我按着她手的力道不自觉变轻了,霙似乎也觉察到肉眼捕捉不到的悄然变化,慢慢揉搓起性器的顶端,我们之间的对话又沉默下来,她把身体压到我身上,将下颌搁在我的肩膀,良久,她开口。
“我喜欢希美……希美觉得困扰的话不用回答也没关系,即便只有今天也好,以后我不会纠缠的。”
她停下手,在水中找寻到我的手掌,牵引着我去触摸她的私处,即使浸泡在热水中,我仍旧能感觉到那里比边上其他的水分更加湿滑。
“我想要希美…希美也会想要我的吧……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答应我,好吗?”
她伏在我身上,诉说这句低吟时,大腿无意间触碰到我的性器,我的脑袋突然一阵眩晕,身体颤抖,我在水中射精了,但即便是射出来却全然没感到轻松,与其说是发泄了,不如说更像是欲望已经盛不下而决堤。
回过神我已经抱住霙宛如人鱼般滑溜溜的身体,亲吻她的嘴唇。
我和霙在狭窄的浴缸中忘情地接吻,水位因肢体纠缠而上下漂浮,我们用沾上清水的手掌抚摸彼此,霙的手环着我的颈肩,顺着脊柱抚着我的背脊,待到从浴缸里起身时,连头发都也被水打湿变得湿漉漉的。都已经这样,不如一块好好洗个澡吧,我扭开淋浴蓬头,和霙一起冲洗身体。原理上讲,泡澡是为了让热水泡松身上的污垢便于冲洗,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还算干净,昨天也刚在酒店全身清洁过,但想到之后便要和霙做那种事,还是格外仔细地清洗了自己的身体,尤其是性器。
…这把年纪还说害羞有点装嫩,但我就像第一次要做爱的高中生般,心脏跳得飞快。可以的话我比较想自己一个人洗澡……但看这样子,霙绝对不会放我这么做的。
“原来希美是这样洗澡的啊…”
搓洗过程中,霙就面对我,低着头仔细看着我的动作,盯得我很是不好意思。这样和霙一起洗澡还是第一次,霙还上小学时候我也有帮她洗澡,但我都会穿条裤子或者围个浴巾,赤身裸体让一个还没分化的小女孩看了不好,也有碍观瞻,另一方面我担心自己的那个东西会令霙想起可怕的回忆,当初她被夏纪带来时仿佛破碎布娃娃般的表情深深刺痛我的心。
是刚泡过热水澡的缘故吧,霙的脸颊微微带着红晕,她不带表情地注视着我的下体,霙长相淡漠,不笑或者不开口说话就显得特别冷淡,读不懂在想什么,方才激烈的告白和缠绵的吻像是错觉一样。
“……霙,会害怕吗?“见霙许久不说话,我生怕触到她的逆鳞,小心翼翼地开口。
“啊…希美的确实是很大的尺寸……”
“不我不是在说这个?…”
“?”她答非所问,抬起头不解地回望我,她会错我的意,搞得提起这话题的我反而变得很尴尬。是在开玩笑还是没想起来?难道是因为伤害过大引起的创伤性失忆?
“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
“呃…就是,你刚被夏纪送来我这儿之前的那个事?”我斟酌着字句,霙终于领会到我的意思,小声哦了一下,点点头。
“没事,我很早以前就不在意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太明白她所说的“不在意”是什么个程度,幼年时发生过灭门和差点被强暴的惨剧,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会活在恐惧之中。我从小到大走过的路也不能说是多愉快,老爹抚养了我没错,但整天和暴力血腥打交道,精神多多少少会有点不正常,也有过很消沉的时间,因此算是能对霙共情吧……我不敢多问,不过霙看着倒是还好,听完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但愿是她内心强大,早就走出阴影了。
“真的没事吗?”
“嗯,没关系。”霙说完,像是要打消我的顾虑,反而换她来反问:“希美在担心什么,你和那些人完全不一样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和那些渣滓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只是……”
“都是Alpha?”霙偏了偏脑袋,说道。
她应该是想说都有阴茎,当时年仅十岁的霙应该分不出袭击者的具体性别,阴茎并非Alpha独有器官,男性Beta和Omega也有,但会受原始性欲影响作出极具攻击性举动的罪犯,还是Alpha占多,她这么说也没错。话题的重点不在这,无需纠结微小的偏差,我静静听下去。
“那么多年来希美都没对我出手,明明就住在同一屋檐下,有数不清的机会。”
“希美有闻到吧,我的信息素的气味……即便是这样也想着要拒绝我,希美和那些用精虫思考的Alpha完全不一样。”
其实我钝感到连优子都受不了而被一顿数落…我在心里惭愧又害羞,又被霙夸得有些飘飘然,幸好霙没见到我在优子面前的窘态,不然我的形象要大幅下滑了。不过我确实厌恶欺压弱小的Alpha同类,正因为他们自己懦弱,不敢将作恶的手伸向同样体格的A,所以才只会从更弱势难以反抗的群体身上寻得满足感,垃圾,败类,有这种畜生混在黑道,还和我是同个性别简直是一种侮辱……
我没有告诉过霙,抓到那帮叛乱犯后的处刑都是我做的,一个个切掉小指和阴茎,再用枪轰开脑壳。优子有公职在身,对黑帮内部的私刑假装视而不见已经是极限,田中明日香会长则说不想脏了自己的手,示意我随意就走了。背命债即便是黑帮也是大部分人不愿做的,正好,我很习惯做这种脏污的事情。
回忆起昏暗的处刑房里的惨叫、硝烟和血气,我的内心抑制不住卷起暴戾的风暴,是的,我一直很担心霙就是因为这一点,过去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东西,霙似乎也察觉到我异样的沉默,她靠近我,踮起脚在我脸颊轻轻留下一吻。
“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提了。”
“嗯…”
……风暴渐渐平息,我重新能听清霙的声音,带着肉欲的麝香奶味把我拽回了现实世界,这里是浴室,和平又隐秘。
“…我要是害怕的话也不会主动接近希美了。希美最温柔,对我最好了,我已经长大,爱上希美,想要和希美发生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人哦。”
温柔和关怀都是有限的,只是给霙就已经用完了。
“我不在意。我还是最喜欢你,所以请不要再有顾虑了。”
霙抱住我的脑袋,再次与我接吻,真是的…都说到这步,我也只能接受好意了不是吗。
霙
我喜欢希美,我爱她,兴许是对她的执念太深,连梦里也满是希美的存在,我和希美在梦中预演了不知多少次,但因为没有性经验,大抵难以想象后续剧情,春梦总是戛然而止,醒来后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兴奋又寂寞,之后我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在试衣镜前穿上浆得笔挺的高中校服,洗漱,吃早饭,拎起书包和乐器盒去上学。
希美是晚上工作的,白天她一般都在睡觉,隔着卧室门,凝望希美的房间每每会想,明明倾慕的人就睡在对面,我却不能敲门进入,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啊。
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每天都承受着这样的煎熬,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忍耐同时我也盘算着自己的计划,五年后的今天终于成功了——我鼓足勇气,将自己作为成年礼的礼物送给希美,并向她告白。
和希美接吻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她吻技熟练,或吮吸或轻舔我的舌头和唇瓣,我被她吻得飘飘欲仙。真希望有摄像机能记录下这一切,不过虽然没有摄像机,但我的记性很好,今晚和她发生过的一点一滴我都会镌刻在脑海里的。
此时此刻,希美真切地掌握在了我手中,再也不是梦里那般梦幻泡影,她没有直接地接受我吐露的爱意,没关系,我知道希美消化这些需冲击要一点时间,也无妨,她愿意和我进行恋人才会做的接吻、做爱,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程度的默许。对希美而言,接吻和做爱不需要是恋爱关系也能做,放任惯了的她可能一时半会不习惯被束缚的感觉,这也没事,我很宽容,不是那么小鸡肚肠的人,她再去找别的女人我也不会有情绪波动,因为我有自信能赢她们,和希美多年共处同一屋檐下的我早就洞悉希美的一切了。
咔嚓。宛如小时候那样,替我擦干身体的希美将毛巾挂好,解掉门锁推开浴室门,外面凉爽的空气涌进来,冲淡浓郁的薄荷味,那是希美信息素的味道,我方才就被她的气息紧紧包围。
“得去拿换洗衣服啊……”希美嘟囔着,赤身裸体地往外走,“嘶…好冷好冷。”
“不穿也没关系哦。“
”诶?“
我说完,她回过头,红着脸打量了同样赤裸的我一番,嘟囔说‘也是’,又转过头去。在浴室就已经看光了,等会也还要脱掉,不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放平日,我是穿衣派的那边,身上什么都不套会让我有些没有安全感,但我想欣赏赤裸的希美,她身材好,比我凹凸有致得多,皮肤是健康的、稍稍有点偏白的肉色,经常锻炼的身体看着就好像希腊雕塑一样匀称,再加之满背满臂的刺青,更是有种日式传统的美感,像从水墨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还濡湿着的黑发披散在樱花、淡雾云纹和渡鸦之上,粗犷又细致,凶猛又不失温柔,好帅。
“霙,你饿吗?”希美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转过身来问我,我的视线顺着她挺拔的胸部和紧致的小腹下移,停留在她的性器上,那个东西现在软软地垂在她腿间,我没有实际看过别的Alpha的是怎样,但希美的应该算是很大吧…大到我刚才在浴室都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接纳她,不过大算是好事,听说很多人想要还求而不得来着。
希美见我的视线在她身上,脸不由红起来,我不想被她警惕,迅速假装不经意地移开目光,希美又重复问了我一遍饿不饿,我说有点,其实我不饿,回来之前才吃过拉面,到现在也不过一小时。是想找话题还是Alpha热量消耗比较快呢…我不太清楚,但已经确认希美不再会逃走,我也就释然了,随便希美要做什么行动,后续要做体力活,多补充点能量也好,而且正餐开始前能在灯光下多欣赏一会希美的胴体,不失为不错的开胃菜。
她从橱柜里拿了一包泡面烹煮,牛肉口味的,集训前我故意把橱柜里牛肉味的泡面悄悄吃完,只留下海鲜味,我也没有多喜爱海鲜泡面,但我知道希美不喜欢,回来后我打开柜子,海鲜味的泡面少了一包。我啊,有时爱装作不经意地在一些小事上去撩拨希美的神经——比如小狗怕高,我就喜欢把它高高举起,过一会再把它放下来,我不会伤害它,只是喜欢欣赏它那种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罢了——乖乖吃掉自己并不喜欢泡面的希美,就像狗狗一样可爱。
顺手围了条围裙的希美哼着小调,熟练地煮泡面,她从冰箱里拿鸡蛋打了加进去,油炸食品的芬芳勾引起本不饿的我的食欲,或许是火候手法上有什么奥妙,我老觉得希美的泡面比我自己做出来的要好吃。锵锵——她把盛到碗里的牛肉泡面端上桌,分我筷子一起吃,我就这么裸着身体,和希美一道坐在餐桌旁吃泡面。
味道很好,不过,之后接吻也会变成泡面味的吗?我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包揽大半面条的希美快吃完了才想到这个,犹豫地问我是不是重新刷牙比较好。我笑笑,说没关系,反正我自己也吃了泡面。
“意思是,希美,还会想再和我接吻吗?”我反问她。她像是才明白掉入了什么陷阱,红着脸单手掩住嘴,“我已经有负罪感了…拜托别再问我这些了…”
“呵呵。”
我将桌下的手掌伸到她腿间,隔着围裙的布料揉搓着她的下体,她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反应,脸涨得愈发通红。“…去卧室吧。”我在她身旁耳语,希美乖乖起身,摘掉围裙和我一起去了卧室。哒。我回头看了留着面汤的碗,关掉餐厅的灯,刚才我们坐的位置瞬间就淹没在黑暗之中,脏碗筷什么的明天再洗也无所谓。绳索在我手上,被我牵着走的希美非常可爱。
那扇曾经每日将我拒之门外的,希美卧室的门,现在轻而易举就能进去。我按开灯,卧室的陈设映入眼帘,希美的房间平时就收拾得很整洁,没什么多余东西,这回进来更是连床单被单都换成崭新的,像酒店套房一样,没有丝毫额外的气味——优子将房间全权打扫过,把希美连带其他陌生女人的气息全部消除掉了——干净当然是好事,但干净到这样程度反倒让我有些许失望,像把之前希美在这里居住的感觉都抹消了……也罢,生活本来就存在变数,总有细枝末节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不过反过来说,这个簇新的房间今晚将会沾染上我和希美的气息,被我俩所玷污,我们是使用这里的第一人……这么一想倒也不错,我的心情又再度变得愉悦。
“霙,怎么了?”,见我站在门口不动,希美出声问我,“…没什么。”,我移动脚步,踏入希美的卧室,我步至床前,好久没进来过了,这样一看,曾经对我来说显得很庞大的床铺实际上也不是很夸张,普通的双人床大小。小时候,我刚经历变故,内心极度恐慌的那段时间,希美就是在这张床上陪我睡觉的,和她一起同床共枕的记忆很是温馨,她肯定还记得吧,但我想我此时提这个话题,希美绝对会又会羞赧起来。
虽然我是没觉得那有什么…我坐到床上,手掌抚过棉布被单。希美悉心抚养我长大,给了我不曾有过的温暖,她比我周边的同龄男女都更可靠得多,完全有资格成为我的恋人。甚至,我个人认为希美在我更小的时候若是想要我,我也会欣然答应,之所以现在才告白只是出于自己的考虑,我连现在都没发育到前凸后翘,担心魅力不足,小学生洗衣板一样的羸弱身材,希美不会有兴趣的。
……幸好她现在看上去还挺有兴致。我的视线看向站在我面前的希美,她的手已经遮不住胯下硬挺起来的柱状物,只是徒劳地在遮遮掩掩,不管是费洛蒙也好我身材还算能引起她兴趣也罢,希美能有欲望自然是最好了,我放心下来,希美看起来也很是紧张,站着没有任何进一步动作。和希美上过床的人估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平时肯定不是这样——我在心里好笑。
“我没有经验的,希美才是大人吧?接下去要做什么,就都拜托给希美了喔。”我朝她天真一笑,我常被人评价冷淡,但那只是我懒得对别人做出太多反应,对于怎样的表情、动作能俘获人心,我姑且也还是知道的。希美一下子被我实际上早就不天真的天真笑容击坠。
“…失、失礼了…”
希美喉头吞咽了下,去关掉大灯,灯熄了,屋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她嘴里喃喃地念着,过来俯下身来抱住我,被剥夺视觉令其他感官变得敏锐,我接触到她的肌肤像是发烧似得火热。和希美做过的人太多了,其实不是那么好骗,不然她也无法在满是尔虞我诈的黑道上混得风生水起,她现在只是暂时被我所蒙蔽了,对于我竟然能够迷住希美这件事,我感到既高兴又满足。
她的手掌在我身上抚摸着,要做什么呢…我兴奋地想道。我对性事没有实战经验,不过写真集和录影带多得遍地都是,怎么做的过程我还是知道的。希美将我的身子往床里推了推,分开我的双腿,我以为她就要准备进来了,下一秒私处感觉到的,熟悉的湿湿滑滑触感,让我稍微吃了一惊。
“诶…咦?”
是她的舌头,希美在舔我,优子有对我做过这种事。教科书上有学到,Omega同类之间有时会为消解发情期过剩的性欲,进行这种抚慰行为,Alpha之间也有自己的抚慰行为,但Alpha通常不会为同性别以外而低头,为Omega口交在很多A眼里是降低身段的行为。
”不喜欢?“她停下来,问我。”不…没有,只是……“我有些困惑,不知该怎么表达,这和我学到的知识冲突了,希美很快理解到我犹豫的意思,”觉得像O的抚慰?“,”唔…嗯。“我点点头。
“那…会不舒服吗?”
希美问的有点早,我还没能准确感受她的抚慰是怎样,但优子对我这么做很舒服,我也就回她说不会。
“希美,不介意吗?A对O做这种事……”
“啊,没关系,我不在意那种无聊的评价。“她说,”而且也没人看到……“
希美说完,再度俯回去,用柔软又灵活的舌头继续舔弄我的私处,她的手法和优子有些不一样,或许希美是Alpha的缘故,她的舔舐显得更主动和攻击性,希美……也会帮别的Omega这么做吗?我喘息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头脑因性欲上涨,被满鼻腔的薄荷味侵蚀得慢慢眩晕,我想问她这个问题,却又怕坏了气氛,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我现在只需要集中注意力享受和希美的快乐时光就好了。
希美的舌头就像一把小铲子挖掘泉眼般,发掘着我的身体,我的手指抓着床单,身体因燥热难耐扭动。为迎接她性器的进入,润滑而产生的热流缓慢从体内涌出,她的舔弄也渐渐带上淫靡的水声,待到希美觉得可能差不多之时,她放开了我。
“希美……”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没什么含义,就只是想叫她,想在黑暗中确认她的存在。希美嗯了下,没多说什么,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不愿多说话的原因,选择关灯也是,毕竟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是不含性欲的,更接近家人般的关系。什么都看不见后,希美Alpha的本性显现,她就像终于能不用再收着爪子的野兽,露出了烈爪和獠牙,希美扶我坐起来一些,第一次由她主动来跟我接吻,舌头彼此纠缠,她刚刚给我口交过,所以那里面也包含了我自己的味道……
“霙…抱歉……”
吻了一会,希美放开我,用手背替我擦去嘴边溢出的津液。为什么要道歉?…我的脑袋像是醉酒般晕乎乎的,她把我的脑袋往下按,脸颊触碰到她勃起的柱体,我才明白她要我做什么,不用道歉哦…希美帮我做过一样的事了,我也很愿意给希美服务。我顺从地张口含住她的性器,舔舔渗着液体的顶端,希美身体颤抖了下,倒抽了口气。
和优子做的时候,她有作为一些题外话跟我聊过和她自己和Alpha做爱的经历,优子的恋人夏纪就是Alpha,我知道的,夏纪和希美也是很多很多年的好友了。优子觉得我已经到了能知晓性事的年纪,虽说不好意思但也还是讲了,当然,最开始是我缠着她问的,我从她嘴里套出怎么给A口交能取悦到的方法,但实际上做起来,果然和理论还是完全不同……
希美的,太大了…即便我很努力也没办法全部吞下,顶到喉咙就条件反射地反胃,还好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没吐出来,就只是咳嗽了一阵。“霙、没事吧?…“希美拍着我的背安慰说不行就不用勉强深喉了,”希美是觉得,我还是小孩子所以不行吗?“能力不足,无法像优子那样用嘴取悦到Alpha让我顿时沮丧,希美听了像是不明所以地笑起来,说怎么会这么想。她温柔地抱住我,说愿意给她口交就已经很让她感谢了。
“按你自己喜欢的来就可以了。”希美放任我自己行动,我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做,只好像观摩过的色情录影带中的那样舔她的前端,用手上下撸动根部,尽量不让牙齿碰到吸吮她。希美的那个在我口中进出着,我回忆起记忆深处曾经被施加过的暴行也有点像是这样……但希美的性器洗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异味,也不会粗暴地捅进来,因此我的内心没有涌现出恐惧和厌恶,反而是一种温暖又怜惜的感觉。
‘不行就不用勉强’,她的话语回荡在我耳边,是希美给予的温柔治愈了我,我才没有对恐怖的过于留下太多阴影……希美在我的努力下发出舒服的喘息,那根东西也变得更加坚挺,在我手中像是有脉搏般一跳一跳,腮帮吸得有些酸痛的同时,我们俩的信息素交融,发情作用使得我的姿势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趴在希美的腿间,分开腿抬高臀部,渴望求希美的进入——嘴巴不行的话,下面一定可以……
“希美…希美……”我吐出她的性器,把脸埋到她紧实的腹部,像小狗那样渴望地伸出舌头舔舔她的小腹,她揉揉我的头发,一言不发地起来,移动到我的身后。
我原以为她要进来了,心中激动之余又充满不安,但希美没有,我不明所以地被她摆弄身体,扶我回到不是那么淫靡的姿势后,她打开了灯。好亮。突然亮起的大灯刺得我闭起双眼,“希美…怎么了?”,是突然不想和我继续吗,我慌张地追问道。我不要,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被她抛弃。
希美没立刻回我,眼前的方向出现悉悉索索的声响,得不到回应的我愈发着急,挣扎着爬过去搂住希美的腰腹,她好像被我的举动惊到,身子僵硬地停下来。
“霙?没什么啊,我拿安全套……”
希美说话了,听到她一如既往的声音我安心下来,眼睛也适应房间光亮能看到东西,我这才发觉方才令我恐慌的时间只有短短数秒而已。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替我擦拭眼泪,我才反应过来我已经在哭了,为何会那么害怕呢…对此我也不甚明白,之前我对希美撒谎了,想要忘记那个夜晚是不可能的,令我恐惧的东西像是隐藏在迷雾里,一团融合了我的父母、家佣、我的猫和我自己的血肉模糊凝合体,至今我仍被那团血红色的东西凝视着,但我坚信只要抓住希美的手就会没事,只要她不抛下我,一切都没关系。
“为什么哭了?是我刚才弄痛你吗?”
希美诚惶诚恐地抚摸我的脑袋安慰我,她是个在感情方面稍微迟钝的人,我不清楚自己汹涌的情感没有过多传达到她那里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在她的安抚下,我渐渐冷静下来。
“……我还以为希美要拒绝我了。”我吸了下鼻子,声音带上哭腔,我心想,这应该很有效……但这次也不算我假装出来的,我真的很怕她拒绝我。
“啊呀…”希美窘迫地挠挠头发,“是有那么想过一下…因为我和你终归还是……“
我点住她的嘴唇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我不想听那些‘为我好’的话,年龄差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道德方面我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就是因为我做好了全部打算,所以别再说这些了。
希美感觉到我的强烈意志,没往下继续讲了。
“我说过不在意,我的第一次只想给希美。”
“唉…我会被令尊用天雷劈死的。”
“那我就让爸爸不许劈,要劈就把我也一块劈死。”
“老爹怎么舍得劈宝贝女儿啊…肯定只会单单劈我一个啦。”
“才不会呢。”
我们坐在床上来回讲着有点幼稚的天雷论,气氛慢慢和缓了,我监督着希美拆开安全套的铝箔纸包装,给她勃起的阴茎戴上套子,嗯…虽然我是觉得不戴也没关系,据说不戴Alpha的体验会更好,我想让希美更舒服。我提了一嘴,希美马上就说不行,用教育小孩子的口吻说:“你不知道吗?那样会怀孕的。”
我装作不了解,嗯嗯地点头回她。希美应该不是怕担责,毕竟从小照顾我到大的负担也不比从头造人要少多少,将我的安全优先级高于自己的舒服……心里暖暖的,我的眼光果然没错。一会后,套子戴上了,她应该不会再打退堂鼓了吧。
“抱歉啊…我是个糟糕的大人,还是个老女人了。”
“才不会,希美很漂亮。我最喜欢了。”
“那真是谢谢…”
我还想多看一会,害羞的希美就把灯关掉了,算了,我用其他感官去品味她也可以,希美像一只大狗那样趴到我身上,我拥住她的肩背,经过刚才的插曲,现在和她亲密相拥的触感更加弥足珍贵。伏在我身上的希美低声道歉,声音因欲望而变得沙哑,我学着看过的色情电影里的姿势,主动分开双腿以便她能更好进入,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希望她能粗鲁地对待我,为何呢…我难以考究,或许是为了覆盖掉腐肉般散发恶臭的回忆……
对,为了清创就得先刮去化脓腐烂的旧肉。
契合我的想象的,被撕裂的痛楚从下身传来,希美已经是成熟的Alpha,性器对于刚分化不久我而言有些难以承受,尽管她进入得小心翼翼,且有分泌液的润滑,我还是接纳得很辛苦,“霙…很痛吗?…”,她问,我摇摇头,咬住嘴唇,勾住她的腰肢将她更往里面的地方推……痛觉盖住了我的思维,进入的过程在黑暗中显得很漫长,好在突破了某个节点,后面要进去就轻松许多……但我想肯定还是有哪里撕裂了,“那我动了哦…”,希美的轻吻落在我的脸颊,缓慢抽插的柱体刮擦到伤口,被填满的感觉里带了几分刺痛。
我没有和更多Alpha的性体验,但希美的技术应该是很不错的吧,和优子不太一样的,希美的总还是会更多带点进攻性,不过她为了照顾还是初夜的我,动得很轻柔,一直压抑着自己,等我适应了好一会才改变姿势,抱着我坐到床沿。希美熟练地揉捻着我的阴蒂,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太到原先的刺痛,或者说那已经被其他更激烈的感受掩盖了,体内的热流随着快感涌出,将大腿都弄得湿漉漉的,希美靠着腰力一下一下颠着我的身躯,她的阴茎深深刺入到最深处,浓烈的薄荷味刺激着我的鼻腔,啊啊……我不由地发出呻吟。
我被她顶得晕晕乎乎的,从交合处发出淫靡的撞击声和水声,但就是在这样赤裸裸肉体交融的时间里,我反而感到了安宁,迷雾中血红色的肉块像是目击了我和希美竟能如此幸福,害怕得渐渐退却,我望着肉块的方向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我要射了…”忘记到底过去多久,希美在喘息中突然开口,我也快到高潮,夹着她的腰肢催促她动得更快些,小腹随着绝顶带来一阵痉挛似的疼痛,很快,希美也抱紧我,靠着我的脖颈深深呼出一口气。
有点冷,有点疼,也有些困。
“我可以开灯吗?”希美突然向我问道,我心里其实不想让自己暴露在光亮中,但希美的请求我通常都不会拒绝,于是懒散地嗯了一声。她放开我,手伸到床头柜打开灯,希美有抽烟的习惯,是想拿香烟吧……我的视线追着她的动作移动,她拿完回过头却只是叼在嘴里没有点上,接着,希美低声惊呼,我顺着她视线方向看过去,被单上有什么东西……浅灰色的被单上落了几片暗红色的痕迹,我思索了几秒才分辨出那是什么,是我的血液,我爬起身往腿间看了看,流下来的血已经干枯成褐色的碎块,用手一摸就悉索沾在了手掌上。
“对不起!很痛吗?…我…我没发现你流血了…”
希美看起来很慌张,是和发愣又太一样的慌神,她连烟都不抽了,看见风流的希美露出这种表情我有点意外,和已经是大人的她比起来,较为镇静的反而是我自己。
“痛你怎么不说呢?”
“不…也没有很痛……”
“都流血了怎么会不痛?”
希美焦急地、关切地注视着我,我一时不知要怎么作答,眨了眨眼低下头去。或许是催情信息素和交合的快感麻痹了痛觉吧……除了进去的那下外,确实没有特别痛,现在残留的也是一种缓慢的痛感。
说来奇怪……“希美,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吗?”,我问希美道。她明明和很多女孩子做过。
没想到我问这种问题,希美的表情马上变得难以启齿,“这个嘛……”她掩着嘴想了一会,嗫嚅地回答我,和她上床的女性一般也不会是第一次,也就是说都是老手了。
后面的不用她解释我也能推理得出来:常出入风月场所的男孩女孩,要么会将初夜赶快献给心上人,要么就会高价把它卖掉——有些Alpha或Beta很在乎这个,会把破处当成炫耀的资本,因而初夜能卖个好价钱,希美不怎么在意,那些人当然不会把初夜权免费给她了。我和她那些流水而过的床伴不一样,我将初夜献给希美是因为爱,不过,倘若有跟我同样看上希美的人的话,我反倒要警觉了。
希美对初夜与否一视同仁是好事,我从网络和书本了解到,会纠结于伴侣是否初夜的那种人多半有心理变态……希美肯定不是,她最好了。但是,希美是个Alpha,本能的应该会有占有欲,她真的不在意这个吗?多多少少还是会在意吧……我不是说把第一次给希美会后悔,很难表述啊,既想她不在意又想她在意的心情。
我的私心是,还是希望希美能够在意一下下的,我试探着把卑微的心意诉说给她,因为说好不会多作纠缠,我知道刚才的云雨是荷尔蒙作祟的结果,仅仅只有肉体关系我也已经满足了。
我没有对这抱有太多希望,但结果很出乎意料,希美像是不明白我怎么会问出这种话,睁大眼睛笃定地说:“当然了!都这样了我肯定得负责啊。”
“诶……”
“霙这是第一次啊,我…我都把你给……”希美的脸红得像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句尾已经听不清了。
“…不用勉强也没关系的。”
”在说什么呢,不要勉强的不是霙才是吗…“希美的眉头放松下来,抱住我说:“看你那么久不说话……你没生气就好。”
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脸颊贴着希美乌鸦羽毛般黑润的长发,我心想,一会后,我明白我们之间的想法肯定又有哪里岔开了……原来如此,我理解了,虽然在性事上风流,希美对待感情还是很守旧的。她脑袋的思考回路和我构造很是不同,但神奇的是,我们之间的相处一直算是和谐。
……刚才做爱的时候,希美又在想些什么呢。我感受着由她主动的亲吻,明显觉得态度又变化了,少了先前那种拘束,变得更能放开。“我会负责的…”希美呼出的温热气息抚过我的脸颊,她讲的这话古板到让人有点想发笑,好像那种背德小说……但确实,这么讲对希美来说也没错,想让她放下心防并不容易,也即是说,我和她的那些床伴是不一样的。好高兴……
”就算被雷劈也会负责吗?“我忍不住想逗她,希美很认真地说,是的。
“我喜欢你,希美。”
“嗯…我也是。”
抚摸她长发像在摸猎犬皮毛的触感,让我想到多年前去墓前祭拜的那天。希美,又忠诚又乖的狗狗。
——在我们进行这些对话时,信息素的作用仍在发酵着,我很想做,也还可以继续做,希美也是吧,摘掉套子没多久,她的那根东西就又精力充沛地立起来了,但安全套却没有了,刚刚那个就已经是最后一个。
“怎么会这样,希美平时都不存的吗?”
“我根本没想到会用在霙的身上啊!…”
嗯…那倒也是。我伸手去揉搓她的性器,被她拉开手躲开了,她捂住自己的下体(虽然遮不太住),警告说再碰会忍不住的。我笑笑,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希美很快反应过来这招对我没用,溜下床到客厅去穿裤子,等我追出去她已经迅速把长裤穿好了。
“我现在去买。”
“等等,我也去。”
“可是……”
“没事的,我也要去。”
我去自己衣柜翻到一条长裙套上,踩上凉鞋就牵着希美的手打开屋门出去了,盛夏八月,即便是夜晚也热浪滚滚,但我却心情愉快。
我们步行至街南角的药店——便利店也有卖安全套,但希美说还要给我买涂外伤用的消炎药,考虑得很周全,明明深受信息素影响,但希美表面上看却没多少被困扰的感觉…算了,镇定也是成年人的魅力之一。我领了她的心意,希美攥着我的手掌缓步行走,“走路会痛吗?”希美问我,“还好。”我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回她话。
我没有穿内裤,不会被布料摩擦到伤口,真空出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硬要说的话,算是心血来潮吧……和希美身心交合的过程令我兴奋,我在今晚登上了成人的台阶,因此想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宣告给世人。
我的身体散发着发情期Omega的芬芳,虽然自己闻不到气味,但身边的路人找寻什么似得疑惑着频频回头,证明嗅觉敏锐的人已经闻到了发情的味道,不过,在开阔街道上飘散的信息素浓度太淡,其实不会有多少影响,充其量和闻到香水没什么区别,何况身边还有个武士般的Alpha保驾护航——希美警戒地挺直脊背走着,提防擦身而过的每一个人,她直视着前方,手心的汗涔传导至我的皮肤。
药店不远,十分钟便走到了,希美像叮嘱小朋友那样说:“在门口等我,不要乱跑。”,就走进店里。是顾忌到两个人进去太过此地无银才让我在门口等吧。我们俩差距过大的年龄差让她害羞的同时,却让我饶有趣味,想知道他人对我俩关系的反应——不过既然希美会困扰,那我也不会勉强的。
我脑袋里进行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想,靠着砖墙等她。我在苍天堀生活了数年,自认为对此地已经了如指掌,这里游客众多,相应的游手好闲的混混也不少,是旅游胜地的同时也一直风评不佳。不过我几乎没遇上过被骚扰的情况,一方面我晚上不爱出门,另一方面,我有在本地势力强大的伞木组罩着,量他们也不敢动我的。
但今天是碰巧吧…应该真的是巧合,我竟然在希美进店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内被流氓混混搭讪了,喝得醉醺醺的混混们从隔壁居酒屋出来,一出门就看见了靠站在药店门口的我,其中的两个男性对我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另外三个则显得普通一些,那两个是Alpha吧……浑身酒气,个子不高,长得也很丑,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及希美万分之一,“小妹妹,晚上一个人出来玩啊?”,其中一个一开口,就立刻让我泛起生理性的厌恶。
我冷淡地说不要碰我,伞木组的组长是我的…我顿了下,恋人。
他们愣了下,随即发出震天的爆笑,连后面几个人都乐不可支,他们真的知道伞木组是什么吗?我完全不懂到底哪里好笑,混混们大笑着无视了我的话,对“伞木组”的名号嗤之以鼻。我逐渐调转过来思维,不再如此轻敌……今天还是很安全的,我知道希美就在附近,但优子说的没错,相比其他性别,O的处境是更危险的,身为Omega的我有必要了解自身在社会上面临的风险。
我已经不是十岁时候如刚出土幼苗般稚嫩的孩童,但面对体格和力量都与我不在一个级别的异性,除了保持头脑冷静外,依旧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假如希美不在的话,我只能大叫或转头逃跑吧,似乎只有这一个选项,跑不跑得过他们也是未知数,我的体育测试每每都在及格边缘徘徊,如果有道具可能会好点,防身用具是个可行方案,以后尽量携带螺丝刀之类尖锐的物品出门吧。
下次要小心避免出现这种状况。混混的手掌在我脖颈摸来摸去,我掂量着希美进店的时间,犹豫是否要喊她……啊,看来不用了。
希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店里出来,绕到了混混们的身后,她甚至没出声做任何预警,一个侧踢踢到了正在摸我脖子的混混的腰部,男人被踢翻在地,捂着腰瘫倒在路面上。
“霙,没事吧?”希美把药房塑料袋放在地上,见惯了这种场面似得不屑地活动了下手脚。
“喂!哪里来的老太婆啊!不想活命了……——咳!…”
另个混混带大阪口音的威胁话还没说完,便被希美一脚蹬到胸口飞了出去。我是第一次看到希美打架,游戏里面的格斗总是很花里胡哨,带很多酷炫动作,现实的打架似乎要简洁得多,或者说更加粗鲁和不择手段?…希美打从一开始手里就已经捡了一块板砖,手中有武器的她对付醉汉根本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便将混混们都满脸血地拍倒在了地上。
“走了。”希美拾起袋子,拉着我的手离开药房门口,她一路快步把我带回家,我还以为她对这些满不在意,直到关上门,她才放下一块大石头一样松了口气,在玄关紧紧抱住我。
“吓死我了…深夜发情期的Omega在外面游荡会很危险的,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嗯…还没来得及。”
“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去,这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有时候伞木组的名号搬出来也不好使的。”
比起我自己的安危,我其实更在意小混混说的那句“老太婆”,希美那么帅,才不老呢。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纯属活该。
“Alpha能出门,Omega不可以吗?”我随口说道。希美听后皱了皱眉,“我不是歧视你的意思,但是这方面,霙……”,我点住她的唇制止她说下去,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这样半句回答我就已经满意了,这个世界很烂,更社会性的难题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今天我还是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遗忘,只沉浸在和希美的二人世界当中。
我瞥了袋子里的东西一眼,又将视线移回希美的眼睛,她心领神会,点点头不再关注方才的事,眼里的波澜变得柔和了。
“要继续吗?”我问。
“继续吧。”
希美
一整天发生的事多到我快要消化不了。
我吁了口气,将手掌插进霙的黑发间摩挲,她跪在我的腿间,正一心一意给我口交,感觉到我抚摸力度变化,霙抬起头冲我一笑,脸庞还保留着些微孩童的稚嫩,这位正值青葱年纪的少女,留在我印象中还是穿着深蓝色水手服样子的霙,此刻竟将脸颊贴着我的阴茎天真无邪地笑着,勃起的柱体表面闪闪亮的,是霙的唾液。
日光灯下,清楚看清这样的场面还是令我一阵恍惚。
……倘若让霙做这种事的是不知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我绝对会把那家伙给碎尸万段,但很遗憾,该被碎尸万段的是我自己。即便今晚整件事都是霙在主动,但我是个有自己意志的成年人,本应该拒绝她,会发展成这样绝对是我的错更多。
我在内心做着无用功的检讨,霙却看起来很开心,下面不痛了吗?…我很是在意,毕竟有流血过,不过目前这个状态也不是很好开口。我和起码二三十个女人上床过,性对我而言不是陌生的事,但发生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不,也许是有机会的……我想起早年刚加入黑道还是愣头青的时候,组里长辈听说我完全没品尝过性事的美妙,带我去夜店“开荤”,询问了男女取向后,第一个被带过来的小姐就是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当时我高中读到一半辍学,差不多就是霙现在的年纪。
“是处女哦,伞木,不用怜惜好好享受吧!”前辈对我如此说道,我尴尬地婉言谢绝,换了另一位小姐,现在想来,当时的想法可能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拥有她的初夜吧,只是花了小钱的顾客,还是个毫无名气的若众。结果我的婉拒被前辈误以为我更钟情于成熟的Omega女性,久而久之,周围的人都这么认为了,随着年数增长,职位升上去,慢慢有了自己的组,我去夜店店家推荐过来的也多是熟女类型,对此我懒得多做辩驳,因为不是很挑剔这个,只是社交和发泄精力的渠道罢了,年纪大的人可能还更好说话。
所以从没想到第一次见红会发生在霙身上……
当年的心境莫名就跟当下重合,我依旧觉得满身洗刷不掉的罪恶的我,是没有资格陪伴在谁身旁的,但事已至此,我肯定要担负起对霙的责任,戴了安全套连临时标记都不算,为了显示诚意,要标记吗?可是…这么贸然标记真的好么,虽然没有给谁标记过——夏纪有次在酒桌上听说我从来没有标记过别人,显得很惊异,你还是Alpha吗?她说——但听感情不合的A组员说过要撤销标记十分麻烦。不是说不愿意担责,只是…霙还很年轻,都没到该选择伴侣的年纪。
突然要思考的事情太多,还请她能给我一点时间。回忆起一两小时前的发展,连自己都感到惊愕,居然那么冲动就做了,果然是精虫上脑了吧。
睁开眼看到正在帮我口交的是霙,心绪就乱成一团。
有很多要考虑的事,对霙的日常态度变化,找时间去老爹和师母的坟墓向在天之灵的忏悔,要向组里隐瞒我和霙的关系,以后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要怎么面对优子和夏纪……总之,多到我的大脑处理不过来,比起私人感情,我还是更擅长打架和经营产业。
“唔……”,糟糕,有点舒服……敏感带被舌头刺激着,我忍不住逸出呻吟。
“希美…喜欢吗?”
霙向我问道,我不知该回答什么,只好怜惜又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这样下去根本没法好好思考,我想我应该到瀑布底下打坐,而不是在这里。
这算是今天第二次被口交,霙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摸索到了能让我快乐的办法,虽然我是很纳闷到底怎样才能在出个门回来洗个澡的功夫,就掌握到取悦Alpha的诀窍,她刚才明明还很生疏……不过如果是霙的话,可能也不算太不可思议,正是有着如此聪慧的头脑,她的成绩才能排在年级第一吧,不仅是本校,就算在全大阪,霙的成绩也属于第一梯队的。
“…等…等下…”
似乎是觉察到我在走神,霙低下头含住我的阳具猛地吮吸起来,她用的是真空式吸法,很多人不爱用这招,因为会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雅观,发出的咕噜咕噜声音也不甚动听,甚至会让人有种受辱感,起码如果我在霙的那个位置我是这么想的,夜店的小姐们也不会在口交这种前戏上花太多心思,总想快快进到正戏赶紧结束拿钱。霙很努力地上下动着脑袋,那样子其实有些狼狈,好在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关系的,我想对她说。即便霙对我告白了很多,我依旧难以理解为何霙会倾心于我,但那份巨量又真挚的感情令我动摇,我从未在谁身上感受过那么大份额的爱慕之情……‘霙是我收养的孩子’,卸下这件枷锁,向她认输后,有那么一会我竟觉得自己和她也没多少年岁差距的错觉,产生一种可以在她怀里撒娇的冲动。
空气里的信息素味愈发浓郁,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变得迷醉,我渐渐难以思考了,体内的液体向下身汇集而去,“啊啊……”我示意霙停下,从她嘴里抽离,不一会,精液就从顶端喷薄而出,白色的粘稠体液落在她的脸上和黑发上。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射在你脸上……累不累?”
霙摇摇头,她将垂散在脸庞的发丝撩到耳后,霙面色潮红,她从茶几上的纸巾盒抽了几张纸巾擦去脸上的秽物,沾到头发上的就不是那么好擦了,这东西不太好清理,我再次向她道歉。
”希美…有满足到吧,我有进步吗?“
”嗯,很厉害。“
得到我夸奖的霙很高兴地露出笑容,平常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见她竟然能笑得那么开心,我有点出乎意料。
她趴回我的腿间,仰着头望向我,“那么希美可以让我也快乐吗?”
霙说这句时候让我想到以前带她去电影院看的迪士尼动画片,我对那些东西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只是现在不由就觉得相像,霙是公主也就罢了,说自己是王子未免有点高攀,论我俩的地位,我充其量只能作为她的仆人吧,让霙屈尊于我,我已经很受宠若惊。
“遵命……我的公主。”我说。霙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开这种玩笑,随即笑得更加灿烂。
霙
流血的地方,到底是哪里呢?……
被希美进入后,我逐渐适应了她的节奏,随着她的顶撞颠簸,那是一段不会特别刺激但也不会很无聊的时间,舒适之余让我有闲暇思考其他事情。比喻的话有点像坐在小船上,我正随着名为希美的海浪上下沉浮。
摩挲着希美的背的掌心湿润了,她正因辛勤耕耘而出汗,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呼吸变得急促又粗重,Alpha取悦自己的方式很辛苦呢…我怜惜地摸了摸她。Omega的身体也同样神奇,宛如橡皮糖一般的恢复力,方才还觉得有些勉强,希美再次进入时,已经不像第一次那么痛了。
是爱液的作用还是药膏的作用已经分不太清,话说药膏应该是彻底结束之后再涂才对,但希美趴在我腿间,很认真地用手指将清凉的药膏在穴口处涂抹开的体验,实在叫人无法抗拒,她好像也很紧张。涂完了才发觉顺序不对,犹豫要不要洗掉重新来。我看了下伤膏的说明书,是能和黏膜接触的类型,应该没什么问题。
“是入口的地方裂开吗?…这样不会加重伤口么…”希美嘟嘟囔囔地念叨着,将硬着的阴茎推进去。事到如今才想这个也太晚了吧?我暗自好笑,对希美在这方面惯常的优柔寡断没有搭理,仅是抱紧她的脖颈不让她离开,她也知道这时候中断未免也太扫兴,我们就在薄荷和药膏味道的空气中继续缠绵着。
短暂的疼痛马上就消失了,充盈的感觉麻痹了神经,她进出时我倒没有觉得痛,即是说我想不是入口被撕裂……里面的黏膜也分布了很多毛细血管,在激烈的过程中被摩擦破了也说不定,反正不痛的话,流血也没关系,我无所谓地心想。
第二次的做爱前,我先去洗了个澡,洗掉黏到头发上的精液,不过其实这个不用那么着急也可以,但我想向田中美纱道谢,所以找了个借口去浴室,感谢她向我直白传授能让Alpha欢愉的技巧,果然优子的说法还是太晦涩了。
希美刚对我做过抱歉的事,对于我要去清洁身体没有表示任何异议,“我很快就洗完回来哦。”,“……你慢慢洗也没关系。”她嘴上是这么说,表情严肃地坐在床上等我,腿间的东西却急不可耐地高高竖起,心口不一的样子很是有趣——那帮说希美是“老太婆”的垃圾简直瞎了眼,希美明明就很可爱,三十岁的希美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没什么差别,依旧精力充沛。
我不动声色地顺手拿了手机去浴室,美纱不愧是我选择的朋友,打开来收件箱已经满满当当都是她发来的短信,当年的手机还没有那么高科技,一条短信仅能容纳百字,她对于我初夜的热情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
美纱在和吹奏部长交往之后没多久就进入倦怠期,现在正和三四个不同年龄层的Beta男纠缠不清,她对我说其实更喜欢Alpha,Alpha都更有进攻性的魅力,但之所以找Beta,是因为Beta的信息素味道寡淡到她的男朋友不会察觉。
田中美纱是个在广义上会被人厌弃的“坏女孩”,但我根本无所谓,我对朋友和谁有染毫无兴趣,真要说起来,我自己的恋情也不见得比她更不会被人嚼口舌。她对我而言是个很棒的朋友,正因她性史丰富,我才能得到应急的好用意见。
出门途中,我向她求助帮希美口交很困难该怎么办,她安慰我没有经验是会这样:“喉咙放松下来,进到深处就不会太难受,还是要放松,减轻喉咙肌肉的条件反射………等到正戏就已经万事大吉,Omega的身体本身就足以让Alpha神魂颠倒。’
我站在镜子前阅读美纱发来的短信,也看到了黑发上沾染的污物,我用手指刮下它放进嘴中,寻找希美不愿意把精液射在我嘴里的缘由……味道是有些奇怪,黏黏糊糊的口感也甚为微妙,带着希美的薄荷信息素味和一种鱼腥气,但总得来说也不算难以接受。
“能咽下精液的话,不管是Alpha还是Beta又或者Omega心里会很开心。”美纱发来的短信里这么说,我没有具体告诉她我在和谁上床,她知道我的性格,也没多追问,我就喜欢她这点。
为了希美我什么都愿意做,这个才是小意思罢了。
我的身体,真的能让希美神魂颠倒吗?
按照美纱所言,我和希美现在已经进入到万事大吉的阶段,我的身心都迅速接纳了希美,心情已经不似第一次那样具有近乎悲怆的仪式感,而是转化成了一种平静的,能审视更多的情绪。公寓楼的外面就是苍天堀的闹市,即使存在着阴暗角落和混混老鼠,但更多部分是游客如织和门庭若市,是个散发着活力的街区,八月这种天气在外面随意走上一会就会汗流浃背,我和希美一起行走、一起流汗,生活在这片街区,这里才是我的家,遭到血洗的破败老宅的记忆已经被我抛下。
希美柔软的胸部压着我的胸口,她起伏的动作让胸脯像是面团一样在我的胸上揉动,交合处随着她的撞击发出粘滞又淫靡的声响。若非我是对希美以外其他人全然不感兴趣的性格,我想我和美纱也不会有多大差别——Omega想接受Alpha的身体实在是很简单……
眼睛适应了黑暗,我和希美近在咫尺,稍稍,能看清她的一点表情。据说有些人会一直来回问舒不舒服大不大,相比之下希美在床上反而很寡言,我不喜欢别人多问话,所以这样更好,飘散的思绪随着身体燥热感的上升,一点一点被拉扯回来,集中,我顺从自己的心去勾住她的腰身,搂住希美的脑袋与她接吻。
希美是个尽心的Alpha,即便预警了她说快要射精,也还是将自己的高潮忍耐到我的高潮之后,我沉浸在小腹有点痉挛的余韵中,希美也瘫下身子,趴在了我身上,她不算很重,我被压着也不感到难受,反而有种像被厚沉被子盖着的安心。
“累吗?”我摸着希美柔顺的长发问她,她点点头,“霙的里面…很……”,希美的声音慢慢小下去,断断续续,我仔细听才听懂,意思是我的里面一直吸得很紧,想要忍住要射的欲望不太容易。虽然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姑且认为是在夸奖我好了。
其实我的体力还可以再来一次,不过看希美好像已经勉强了,“Omega才是控制Alpha的那方”,我有点理解了美纱在短信里说的话。
说是这么说,但今天到此结束也已经满足了。
不想去洗澡,明天再洗也可以。我和希美相拥裹进被子里,在满是薄荷味道的屋内沉沉睡去。
第三章:2007年 2月
希美
自那个夜晚后,我和霙私下确立了关系。
表面我俩还是保持距离,回家后便不再受约束,霙彻底不去睡自己的房间了,顺理成章地像小时候那样赖在我床上,不过这回更带上了成人色彩。
说是如此,但我们作息时间岔开,真正能如胶似漆的时间似乎也没有多少,往往都是她去上学了我还在睡,我回来时霙已经休息。我因为工作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不管霙有多小心,起床时总还是会吵醒我,我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她动气,毕竟大清早回家也会吵醒她,只是,白天吃的抑制剂到晚上早就失效了,每个月的发情期闻着霙无自觉散发出的牛奶加麝香味,不作防备的雪白纤弱胴体近在眼前,对我来说真是种煎熬。
她是故意的吧。
这孩子比同龄人要早熟。
“想做吗?”
被子都遮不住高耸的凸起的时候,起床准备去上学的霙,往往就带着一点坏笑地系上校服衬衫纽扣,不经意间提起一点衣领,让白皙的大腿根部在我视线里若隐若现。偶尔,我也会控制不住那么一两次,但在性事上喂太饱可不是好事……人吃太饱会肥胖,下体太容易满足就会懈怠。Omega有Omega的难处,Alpha也有Alpha的烦恼——阳痿早泄不举可是诸多Alpha的难言之隐,我暂时还没有这种困扰,虽然有在锻炼,但年纪已然不轻,而霙才刚进入青春期,要想弥补年龄差距不多注意可不行。
时间一天天过去。
我没有标记霙,每次做完我俩都会清理干净消掉对方的气味,在外也保持距离。霙不是对感情轻飘飘,无所谓的人,私下里我能强烈地感受到她需要我,但在外面暧昧会让我困扰,所以她不会为了寻求刺激或是占有欲而做出擦边的举动,用通俗话来说,就是”很识大体“。因此直到霙高中毕业也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越界的关系,连关系最为密切的优子和夏纪都不知晓。
霙考完后不久,两人从东京过来和我们聚餐,庆祝霙顺利毕业。
霙说考试时候正常发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能过东京大学的分数线的——也的确过了,考前我和霙聊过今后的打算,夏纪那边有专门做出国留学的人脉,以霙的成绩可以在美国申请到比国内更好的学校,我可以拜托夏纪。当时霙还是很不情愿出国,因为那样我们几乎只有寒暑假才能见上一面,我都没读过几天书,霙连在国内要去的学府都已经是我高不可攀,更别提国外了,自然是祝愿她能飞得越高越好,但如果出国很痛苦的话,我也不想勉强她,在日本读大学也没什么不好。
本来已经敲定下,但即将高考前,霙突然改变了想法,有了出国深造的意向,反正只要是霙自己的选择我都会配合,后续就都拜托给了夏纪,过程很顺利,霙拔尖的成绩各个学校都想要她,很快就收到了好几份满是英文,看得我一头雾水的名校录取通知书。
“——要说庆功宴的首选,那绝对是烤肉啦!”
聚餐地点在大阪西城区的“丸烧肉”,是优子选的,三个大人和一位少女在烟气缭绕的烤肉店入座,店里嘈杂,优子点了好几份肉食拼盘和一整打啤酒,霙还未成年,只能喝汽水,不过她喜欢碳酸饮料。我们举起啤酒杯碰杯,白烟顶端天花板的灯光照射在对面夏纪和优子戴的对戒上。吵吵闹闹爱情长跑多年的两人今年终于打算要结婚了,婚礼订在五月中旬,准备等三四月樱花季时候去拍婚纱照。优子也总算不用再送机车快递,她用打零工攒的钱盘下一间店铺,开始经营小生意——其实她大可以让夏纪掏钱买,但以优子好胜的性格,让她在钱这种事上向夏纪低头,那是万不可能的——一般人可能会说都已经要结婚,钱分那么清楚有必要吗?但我倒是对优子的想法能理解,是自尊吧,即便那人是自己的伴侣也不想亏欠什么。
“霙,在国外要好好学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会帮你安排的。”
“学习之余也可以物色一下如意郎君哦,不要像我一样找个那么吊儿郎当的家伙。”
“那你还跟我结婚……”
夏纪和优子上饭桌上依旧在斗嘴,不停地给霙的碗里夹肉,不一会,碗里肉就堆得小山高。
“谢谢……不用给我夹肉了,夏纪和优子也快吃吧…希美也是。“
霙这么说着,但肉刚一烤好就被转移到她的碗里,根本留不下我的份,对那两人的过分溺爱,我只能抱以苦笑。
优子不是想故意刺激我,她和夏纪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跟她俩开口,我饮着苦涩的啤酒,心想也是,和霙年纪相仿的优秀年轻人才更合适她,她会爱上我本身就是个错误,在国外若是能找到更般配的,我们俩隐秘又龌龊的过去,就让它像沙尘般随风消散就好。
晚餐期间,梨梨花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等会要我去夜总会一趟。我三十多岁了,已经不是会陷入幻想的年纪,对自己成年人的定位也看得很清楚,“霙的如意郎君”不会引起我太多想法,但霙似乎早已从沉默中察觉到我心境细微的变化。
“…要走了吗?“
“梨梨花喊我过去,工作上突然有事。你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好。”
与夏纪优子在路口分别后,我正要走,霙忽然将我拽至灯光所照不到的巷道,双手捧住我的脸庞,像要让我定心一般深情吻了我。“…我只会爱希美一个人。”
“就为了说这个?”我笑笑。
吻里还留有烤肉的味道,不过我不介意,反倒因为我们之间没有顾忌而确实得到了安慰。至于霙的承诺,我不想束缚她,所以即便有一天她和别人在一起我也不会怪罪的。
“嗯。”她点点头,帮我紧了一下围巾。
霙的大学是九月初开学,签证六月份就已经下来,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和霙已经相处多年,二月份看还有挺久的时光转眼便过去,天气慢慢热起来,从春天进到夏季。霙已经不用去高中,但需要到语言学校上课,所以也没多少差别,每天依旧忙忙碌碌不得闲。偶尔她空下来,会拿着双簧管找我一起放松合奏,她高中的吹奏部今年进了全国大赛,拿到了不错的成绩,作为主力队员的霙据说还拿到过报考音乐大学的推荐,她的音乐天分很高,如果走上音乐家的道路也是个好选择,但霙拒绝了,最后决定读的是金融专业。
音乐派不上用场,她是这么对我说理由的。我听了内心有些酸楚,因为若不是我的路早就走歪,其实我是很想去专门的音乐学校学习长笛的,我很羡慕霙能有那么多的选择。但我也承认,无法到达出人头地的音乐的确没有太多实用用处。
出国准备按部就班进行,过程都很顺利。每天看日历觉得离霙要离开我还有好几个月呢,慢慢这个就缩短成一个月,半个月,不到十天,霙在倒数第五天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看见摆在她房间地板上的旅行箱,我才切实感到霙真的要飞向远方,也同是在第五天,她说想去父母的墓前道个别,我们驱车前往东京,早年每次过来我还会格外提防有无人在这里监视,现在这儿就像被遗忘了一样,只剩下冷清和荒凉。
霙点了线香,朝着墓碑祭拜,转眼间已经七八年过去,霙也从幼童成长为即将变成大人的年纪了。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出国前都做完吧,这几天我请假,哪里我都会陪你去的。“
”嗯。“
回去的车上,霙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夕阳。
霙
越是临近要分开的日子,内心就愈是不安。还有两天,两天以后的中午我就得和希美分别,十二点的飞机,恐怕是没法一起吃午饭了,早一些去机场吧…我想着,至少可以挑个餐厅和希美悠悠闲闲吃临别前最后一顿早饭,或者在家吃了再去机场?不然会饿吧。唉…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是想再临走前再多看她几眼。
倒也没有生离死别那么夸张,只是去留学而已,也不是永不见面,寒暑假还是可以回来的,虽然理性知道几个月后我又可以见到希美,但要和恋慕的人分开还是很令人感伤。
我小心地坐起身,背靠着床头垫深呼吸一口气。空气里飘荡着有些散去,已经不似昨晚那样浓郁的薄荷味,那是希美的味道,清凉中又隐约带上一点乳香和麝香味,那是我的气味……发生标记行为后双方的信息素会相互融合,呈现出一种交杂的味道,放平日我是闻不到自己的气味的,原来我的信息素是这样,有种怀念的感觉。
刚分化时候,学校有从每个学生的血液里提取细胞,人工合成气味剂让我们闻闻自己的气味,不过时间久远,我基本已经忘记具体了。我有问过希美我的气味闻起来怎么样。“牛奶味,带些动物的香味…还有点微苦。“她是这么说,当时我担忧她是否会喜欢,情侣因为不喜欢对方的味道而分手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幸好希美还是接受的,现在切实能闻到自己的气味我才彻底放心下来,那的确不是会被人讨厌的气味,应该大部分人都不会。
大概是的。
……脑中忽然闪过高坂丽奈的身影,我低声自言自语地”啊“了一下,记起自己是做了不愉快的梦才在半夜醒来,让我惊醒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个人,我梦到和她在谈话,Alpha的高压令我无所适从,想逃离那个房间才醒来。另一方面,我还沉浸在昨晚希美标记了我,真正与她交合的甜美余韵中。现实与梦幻,一起一伏的情绪纠缠在一块,心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我确认希美没被我的动静吵醒,又再度吁了口气。
“你早就知道吧,伞木希美的能力其实不如你,你才会是近江未来的新星”——高坂大意是这么对我说的,她在和我交谈时也毫不避讳地说过类似的话,我要去的国外大学的引荐实际上也是她安排好的,我和她约定,大学期间以及未来会辅佐她打理近江联盟。不…更准确说,虽然我不想承认自己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未来的不久,近江联盟这个组织或许整个就要分崩离析,不仅是近江,其他地方的黑道势力也是一样,以后会没有黑道的生存空间,那是时代潮流推进,历史更迭的必然结果。
现在形势其实已经开始悄然滑坡,我们需要在彻底崩盘前将钱财洗白撤出才是正确的选择。我建议希美将手中风俗业的规模缩小,转投到其他行业,虽然具体操作都是希美在完成,但她反常规的上报引起了近江的首领黄前久美子和辅佐高坂丽奈的注意,近江的眼线遍布,知晓我的身世和希美的关系轻而易举,只不过那两个Alpha都不关心下属的私情罢了。
大约是从半年前开始,我和高坂丽奈有了纯商务的往来,她似乎很欣赏我的能力,也知道我不会背叛她们,陆陆续续将很多业务交给我这么一个高中生接触。
把这种东西交给高中生来打理真的好吗?
有何不可,铠冢小姐。我在你这个年纪手上已经沾满血了,你也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吧?高坂用令人不甚愉快的语气对我说这样的话。
……高坂的预估也没错,我的确没有什么背叛的心思,换句话说,我根本没有野心,不关心黑道的明天如何,也不想拥有多少财富,我在乎的只有希美,我们俩能衣食无忧地生活就好,她喜欢长笛,我想后续将一部分的资产投入到音乐和乐器行业,圆她以前没能做完的梦……她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这说给高坂听她一定会发笑,所以对于我愿意协助她的理由,我选择闭口不谈,仅说“我需要钱”。
高坂丽奈很有能力,她比希美要年轻一两岁,却已经坐在比希美更高的位置,是个慕强者,身上辛辣的气味仿佛刀子会割伤人。我不算厌恶她,但也谈不上喜欢,她讲话总是散发着Alpha群体惯有的咄咄逼人的气势,相较外强中干的那种人,高坂能一针见血却又不留情面地指出问题所在,她有她能自大的资本,难说这是好还是不好,只是,和她相处总有些神经紧张。而且我反感她对我和希美关系的评价,那种笃定的语气——她根本就不懂我,也不懂希美,如何能妄加揣测?但我也知道高坂不是故意的,她个性就是如此……发现我不喜欢谈论这些,也她愿意低下高贵的头颅向我道歉,近来她和我的交流有所收敛。
尽管如此,在我眼里她依然是个难对付的家伙……光是和她待在一个房间都让我感到疲劳。发情期,Alpha会和Omeaga强烈地互相吸引——科学上是这么说的,可我觉得即便是发情期,把我和高坂关在一起也不会发生什么,有点奇怪,高坂独来独往,不像其他A那样身边花团锦簇,她似乎对Omega不感兴趣,我甚至没在她身上感知到Omega的味道。是禁欲者吗?但看她整天精力充沛到无处发泄的样子,又似乎不像。
希美在我身边翻了个身,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想了太久关于高坂无关紧要的事了,Alpha还是只有希美这样不那么强势才更可爱……在睡眠和发呆的期间,时间悄然流逝,我与希美能相处的时间只剩下48小时都不到,她正酣然入睡,我用手撩开她额前的刘海,没有醒来的迹象,后天就没法拥抱到她了……想到这里,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怜惜和寂寞的情绪,像是要证明自己只倾心于希美一个人,我满脑子都是想和她再度云雨一番的事情,手脚也遵从内心的欲望而动,希美的意识比起她的下体更晚醒来,她有些惊讶地低哼了一声,半睡半醒地看了看我。
是真的醒了吗?…我犹豫地停顿了下,怕打扰她睡觉引起不满,不过希美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抗拒的动作,正过身来平躺着,像大型毛绒玩具一样仍由我摆弄。她没有回应我我不会不高兴的,半夜做这种事,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脱去她的内裤,将脸埋在她的腿间,大腿内侧皮肤的温度传到我的脸颊,我含住她的阴茎慢慢吸吮,那根东西在生理刺激下很快就膨胀起来,薄荷的气息渐浓,我趴到希美身上,从小腹一路蜻蜓点水地亲吻到她的酥胸,乳首在我的舔弄下也如她的下体般很快就挺立,希美……希美……我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手伸下去扶住她的分身,塞入自己的穴口,那里早就湿漉漉一片,滑溜溜的体液沾到了手上,灼热的柱状物挤入身体的内壁,我不禁发出低吟。
希美在这时突然抱住我,因为她之前一直没什么反应,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像做坏事被捉包一样脸颊发烫,虽说,在做的本来就是羞耻的事情就是了。
“…希美…原来醒着?”
“…怎么可能不醒啊,早就醒了啦。”
“会不高兴吗…”
“你看我像不高兴的样子吗?”
…哪里都会陪你去的,希美是有这么说过。也什么都会陪你做的,她抱着我,在我耳旁轻声说道。两人在床上一直做到精疲力竭才停下,纵使已经没力气动弹,皮肤因汗水而变得黏腻湿滑,我也不愿离开希美。我在脑中预想着在机场与她分别的时刻,好让自己到时候有所心理准备。希望她穿那件黑色的衬衣和白色西裤,希美穿那套会很帅。
时间能在这时刻停下就好了。只是想想。
END(?)